精神错乱的唐弈人宛如杀神降世,短短几息之间,便把十三等人打的狼狈不堪,李牧遥更是重伤倒地吐血不止,虽然吃了江屿的八珍续命丸此刻已无大碍,可听了这药的价钱之后便又昏了过去。
江屿把十三的手脚关节接好,让他带着周小月和李牧遥先回村长家休息,而他和唐若曦则继续留在这里,一边诊治唐弈人的伤势,同时还要找出白头村怪病的源头。
唐弈人被捆仙锁牢牢捆住倒在地上。虽然动弹不得,可他的眼中却依旧弥漫着滔天的杀意,一张大嘴开开合合像是巨兽准备择人而噬,乱蓬蓬的胡须上沾满了口水,纵使知道眼前这人就是自己的亲人,却还是把唐若曦吓得连连后退。
院门已经关上,牛大宝和几个村民守在门外。
唐若曦死死盯着唐弈人,良久,才轻轻吐出两个字:“舅舅……”
江屿闻言睁大了眼睛,指着地上的唐弈人说:“诶?他是你舅舅?”
唐若曦轻轻点头,面上难掩悲伤的神色。在她的印象里,舅舅唐弈人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七步杀唐弈人,号称唐门最强战力,七步之内无人不可杀。这样的豪杰怎么会落得如今疯狗一般的下场,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与他一同失踪的父亲谷艳生又在哪里?这一切的答案都在唐弈人的身上,可不幸的是,唐弈人疯了。
江屿知道唐若曦此行下山是要寻找父亲谷艳生的下落,可没想到唐弈人竟然是他的舅舅,更没想到唐弈人原本是和谷艳生一起失踪的。七年前,舅父唐弈人孤身前往中原迎接谷艳生回家,可这一去便再没了音讯。据唐若曦的母亲唐莹雪说,谷艳生是去帮忙修建皇陵,可白头村距离皇陵足有五百余里,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江屿探手在唐弈人的眉心上用力一点,唐弈人白眼一翻便昏了过去:“唐姑娘,咱们先把他抬回屋里,让我看看他还能不能恢复。”
唐若曦闻言猛地抬头:“你说我舅舅还能恢复?”
唐若曦说话时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江屿被这目光看得发毛,连声应道:“哈……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唐弈人身材高大体型健硕,为了把他挪进屋里,唐若曦和江屿着实费了不少力气,尤其是唐若曦的肩膀才刚受过伤,可一想到舅舅或许还有望恢复正常,硬是咬牙坚持了下来。直到把唐弈人抬到床上,她才捂着肩膀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声。
江屿没注意到唐若曦的细微动作,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这间卧室上。和想象中的不同,这间卧室虽然狭小,可却整洁的有些过分。破旧的被褥被整齐的叠放在床上,床脚放着换洗的衣服,床榻下面还摆着一双绣鞋。再看窗边的木桌,虽然东西摆放得有些凌乱,可却被人擦拭的一尘不染,针线笸箩里还放着一只没补完的袜子,像是是女主人才刚刚放下手里的活计。
江屿忽然有种感觉,这间屋里的一切摆设或许全都维持着两年前的样子。
江屿一直觉得唐弈人的状态很奇怪,他的表现既非失忆也非疯癫,甚至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去形容他的状态。再联想到他们刚才的对话,江屿这才醒悟,唐弈人就像一具失去控制的机关木人,空洞而执拗的重复着过去的生活。
以江屿所知,头部受伤的人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症状,失忆、失语、失明、失聪,或者性情有变,或者功能受损,而唐弈人的状态显然不在其中。
他的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寒意。
“唐姑娘,请先去外面稍等片刻,我要给你舅父检查一下。”
唐若曦本要反对,可他见江屿的表情十分凝重,便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后便退了出去。
江屿等房门关好,便除去了唐弈人的衣衫,探手在他周身的穴道上细细摸索,终于在大椎和百会穴上发现了两根直没入肉的银针。江屿还不放心,重又细细摸索了一阵,这才确认了唐弈人身上只有两根银针。
江屿原本以为风府穴上也会有找到一根,可摸索良久也没有找到,这才给唐弈人盖上被子,转身出门去找唐若曦了。
唐若曦见江屿出来时的脸色不好,心下便是一沉:“我舅舅他……”
“你舅舅这是中了金针控尸术。”
江屿很难得的没有卖关子,一五一十的说了自己的发现。
金针控尸’是南疆秘术,施术者取金针刺入人体大穴之中,配合秘药、口诀,可将活人做成活尸。活尸无知无觉无谓生死,相传当年始皇帝征伐百越时,便遇到了当地的活尸,损失相当惨重。
唐若曦杏眼圆睁粉拳紧握,怒视着江屿愤然道:“谁这么大胆敢,竟敢对我舅舅做出这种事儿!”
江屿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哎,你先别激动,我还没说完呢……”
“那你倒是快说啊!”
江屿缩了缩脖子,赶忙解释:“我师父说过,金针控尸是在金针定穴的基础上配合秘药和秘术才能成行,其中百汇、风府、大椎这三个穴位尤为重要。可我刚才摸过之后,发现你舅舅的大椎和百汇穴上都有金针,可风府穴上却什么都没有。”
唐若曦听不懂医家的理论,只能一脸茫然的追问江屿:“风府穴上没有金针,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啊?”
江屿揉着下巴,字斟句酌的说道:“真正的活尸无知无觉,可你舅舅虽然看着傻乎乎的,可毕竟还有些神志……”正说话时,他忽然瞥见唐若曦目光不善的看着自己,这才自觉失言:“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舅舅的神志虽然不太清醒,可多少还有些意识。这可能就是因为施术不完整的缘故。”
唐若曦轻哼一声,皱眉追问:“所以呢?”
“所以……你舅舅或许还有希望恢复。”
唐若曦的脸上忽然滚落下一串泪珠,视线彻底模糊前,她似乎看到江屿的嘴角微微翘起了一道好看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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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周府的废园里,梁书仰面躺倒在地上,双目紧闭面如金纸,他的小腿上插着一支羽箭,水蓝色的裤子已经被墨黑的血水浸透。
是毒箭!有人要在这周府的废园里彻底了结梁书!
情况紧急,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趁着天上还有些许光亮,方怡白赶忙撕开梁书的裤管查看伤势,羽箭入肉不过寸许,看样子没有伤到骨头。可要命的是伤口里正有黑血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方怡白并不迟疑,拔出羽箭丢在一边后,便开始挤压伤口周围的肌肉,每挤一次便有黑血汩汩而出,他挤得十分认真,直到流出的血水颜色变得正常才算作罢。接着,他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白瓷瓶,从中倒出两粒粉白色的丹药,依照江屿的教导,他把其中一粒丹药送到梁书的嘴里,而另一粒则塞进了伤口里,又从自己的长衫上撕下一条白布将伤口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时,方怡白的头上已经缀满了细密的汗珠。梁书脸上的金色已经退去,现出一种失血过多后的苍白,直到此时,方怡白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每次看江屿给人治伤,都是一副信手拈来的样子,还一直以为医道没什么难的,真到自己动手的时候,他才知道救人远比杀人难得多。
梁书算得上身材魁梧,方怡白费了不少力气才把他搬到自己的马车上。荷莺见状也不多话,问清目的地后便坐到车辕上当起了马夫。
武英候府所在的明德坊,地处丰乐坊正东,中间隔着天井坊和仁义坊,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不过街上的行人并不见少,方怡白的马车便顺着人流穿坊而过。
这一路走来,虽然安全却也浪费了不少时间,赶到武英候府的时候,更夫已经敲过一更鼓了。
马车稳稳停在侯府门前,荷莺下车之后便径直走向一个年轻的侍卫,眼见他越走越近,侍卫正待呵斥时,她却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后,凑到侍卫身边悄声说了几句。侍卫闻言大惊,跑到马车跟前一看,果然看见自家少爷躺在里面人事不知,正要招呼人过来时,车厢里却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
“你家少爷被人偷袭中了毒箭,不想他早死的话就别张扬,喊几个人过来把他抬进去,尽快找人医治。”
听说自家少爷中了毒几案,年轻侍卫不及多想,转身便跑回了府里,不多时便有几个精壮小伙跑了出来,抬起梁书一阵风似的又跑了回去,看他们的动作身形就知道是军营里的汉子。
方怡白见梁书已经回了武英候府,便深深呼了口气,正要吩咐荷莺赶车时,侯府的大门再次打开,两列身披甲胄手持兵刃的官兵分左右排开,刚好把马车围在正中,阵型才成,门里便又出来一个手持镔铁大棍的虬髯汉子。
大汉径直走到马车跟前沉声道:“车里的朋友们可否进府一叙?”
车帘轻轻挑开,方怡白看了看车外的大汉,微微一笑:“看来你比他们的阶级高一些?”
大汉粗重的眉毛一扬,朗声道:“本将梁奎,是武英侯爷的侍卫长,不知道能不能请动阁下?”
方怡白点了点头,从车窗里递出一支羽箭:“这支毒箭是从梁大人的身上取出来的,拿给你家侯爷看看。”
梁奎接过羽箭之后,略一打量便认出了羽箭的来历。虽然心中已是翻江倒海,可面上却依旧平静的说道:“这话还请先生自己跟侯爷说吧。”
方怡白轻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块白玉令牌递给梁奎。梁奎接过令牌,看见上面的藏剑二字后,重又打量了一番姿态闲适的方怡白。良久,才把令牌交回方怡白的手上,同时大手一挥,包围马车的官军便如退潮一般回缩到梁奎身后。
梁奎没有说话,只是冲着马车拱了拱手。马车帘轻轻落下,方怡白的马车再次启动,继续向东而行。
一直往东走便是东市,东市主要经营骡马牲畜,天黑之后便少有行人走动。
白月如昼,偌大一座东市,只有一辆精巧的马车粼粼而行。
马车一路出了东市,在明义坊的房门前稳稳停住,与此同时,黑暗中忽然冒出几个黑衣劲装的人影,他们原本蛰伏在房顶、街角的阴影中伺机而动,却没想到方怡白会把战场选在了这里。
马车里亮着灯火,车里的人似乎打了个哈欠之后,很不耐烦的朗声说道:“来都来了,还不动手吗?”
当先一身呼哨,四个黑衣人纷纷亮出手中兵刃,兔起鹘落间,向着马车掩杀而来。
与此同时,车门豁然洞开,方怡白衣袂飘飘立在车辕上,一手提剑,一手负于身后。
夜风忽起,四口钢刀分别从四个方向同时劈向方怡白。方怡白站姿不变,肩上却如多生了三条手臂一般,四道剑光几乎同时格开四口钢刀,又在这四人的手腕与膝盖上刺了一剑。
剑尖入肉不过寸许,却刚好切断了韧带和肌腱。随着钢刀坠地的声音,几个黑衣人站立不稳,纷纷单膝跪倒在方怡白身前。
确定自己逃脱无望之后,其中一人的眼中闪出一抹坚毅,正要咬碎嘴里的毒药时,方怡白抬手便弹出一粒弹丸,正好打在那人嘴上。下一刻足见点地,飘然落到那人身前,抬手便卸下了那人的下巴,忍着恶心从他嘴里抠出一颗琉璃珠子这才作罢。
此时,其他三人已经毒发倒地,空气中弥散出一股淡淡的幽香。
方怡白的嘴角挂起一抹鄙夷,伸脚踩住了那颗琉璃珠子后,他一边擦手一边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刺客被摘掉了下巴,虽然说不出话,可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的心里全是怒火,嘴里呜呜啊啊的乱吼乱叫,方怡白可以肯定这人一定是在骂自己。。
方怡白见他这幅样子也不气恼,继续微笑着说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反正你已是必死之身,不如惹怒我一剑杀了你,这样还能保全自己的家人,对吗?”
刺客嗤笑一声,继续呜呜啊啊的咒骂着。
“我知道你们是谁,也知道你们的规矩。如果让你们的人知道,你的同伴都服毒自尽了,而你却没有……你说,他们会怎么对待你的家人呢?”
刺客的咒骂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眼中无尽的恐惧,虽然还是呜呜啊啊,可方怡白听得出,他现在说的尽是哀求。
方怡白冷哼一声:“我们做个交易,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把毒药还给你,同意的话,你就给我磕个头,要是不同意……我就宰了你之后再把毒药放回到你身上,让你的同伴以为你贪生怕死……”
他的话音未落,那名刺客便已经拖着残破的身躯给方怡白磕起了头。方怡白示意荷莺给他接回下巴后,柔声问道:“现在告诉我,是谁派你们来的?”
“我们只是下面干活儿的,真的不知道是谁主使的,我只知道命令不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方怡白挑了挑眉:“不是宫里?你们暗卫竟然还听令于别人?”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们就是听令杀人的,让杀谁就杀谁,别的事儿也轮不到我们知道啊!你就行行好,把极乐丹还给我吧!”
“最后一个问题,周汝杰家的案子是不是你们做的?”
“周大人的事儿跟暗卫无关!起码不是我们这一支做的!”
方怡白点了点头:“很好,既然你这么配合,那我就成全你。”
他一边说一边抬脚,可脚下的琉璃珠子已经碎成齑粉,里面的碧落黄泉水早已渗进地面,地砖上只留下一小片潮湿的痕迹。
“哎呀?不好意思,没留神,什么时候给踩碎了?”
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所以更新的很少。今天熬夜写到现在,4小时以后我又该起床了……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