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和唐若曦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你怎么会知道碧落黄泉水?”
碧落黄泉是前朝暗卫的秘藏毒药。无色无味,且药性毒烈,寻常人吃了不出片刻便会毙命,而且常规手段验不出碧落黄泉,一般的仵作见了,也只当是突发疾病。容易收藏、便于使用,见效快,没解药,拥有这些特制的碧落黄泉称得起江湖第一奇毒,前朝暗卫更因此自称‘黄泉幽冥’。
只是这药有两个很明显的特征,一则,它沾血便生异香。原本无色无味的毒药,沾到人血就会弥散起一股奇异的香气,闻了会让人头晕。二来,碧落黄泉水中的水分蒸发干净之后,会留下盐巴一样的白色颗粒。
唐若曦惊讶于一个游方的郎中竟然知道这种奇毒,江屿则惊讶于唐若曦年纪轻轻便知道这么多江湖典故。
两人略微一怔,再次异口同声道:“我当然知道!”
两人再次怔住,继续异口同声:“你先说!”
这一次,唐若曦不等江屿开口,便抽出竹笛抵在江屿的喉咙上,目光凶狠的等着他,俏丽的脸上泛起两抹桃红。江屿连忙做了个投降的姿势,高高举起双手答道:“我师父一直都在研究这种毒药的解药,不过一直都没有成功罢了。”
唐若曦俏脸含霜,收回竹笛冷声道:“还以为你有多了解,原来也是道听途说。”
江屿摸了摸脖子,轻声争辩:“好歹我师父也研究过一阵子,倒是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唐若曦翻了个白眼:“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诶!你!”
“你什么你,还不赶紧找线索。”
江屿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无奈的耸了耸肩,便又在屋里细细检查了一遍,桌上的首饰盒还有衣箱里的东西都被倒了出来,就连床上的被褥也被翻拣了一番,搞得屋里尘土飞扬,可结果却一无所获。
这间尘封已久的卧室里,就只找到了一点儿碧落黄泉蒸发后的结晶。
唐若曦被尘土呛得直咳嗽,便推开了木窗,打算换换空气。此时大约还是申时,西坠的太阳透过木窗,把卧室的墙壁照的一片金黄。
江屿忽然瞥见墙上有个亮点,亮点的位置靠近屋顶,江屿试了试,欠起脚尖刚好可以够到。正要伸手去摸,肩膀却被人用力按住。
“你这个讨厌鬼是不是不要命了!”
江屿被唐若曦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又看了看那个亮点,这才试探着问她:“那个不会是你们唐门的暗器吧?”
唐若曦没有答话,而是从腰带里抽出一副白色的手套戴在了手上。看了看亮点儿高度后,她对江屿吩咐道:“伸手。”
“伸手?”江屿不明所以的伸出了手,以为唐若曦要给他什么东西,下一刻,唐若曦却飞身而起,纤纤玉足如蜻蜓点水般的落在江屿的手上,江屿瞪大了眼睛,连忙把在手上运气劲力,可没想到唐若曦的身子却轻得如同一只狸猫。
唐若曦轻身立在江屿的手上,目光直视着眼前的亮点。此时看来,那亮点实际上是一截钢针的尾巴。唐若曦用带着手套的手轻轻捏住那截钢针,微微用力,钢针便从土墙上被抽了出来。钢针到手,唐若曦足尖用力一点便离开了江屿的手掌,翩然落地毫无声息。
江屿看着唐若曦手里的三棱钢针问:“这不会是暴雨梨花针吧?”
唐若曦一边点头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墙壁。黄土墙原本就有不少气孔,所以她在一直没有发现异状,直到此时她才注意到,墙上有不少小孔都是三角形的。这只能说明,有人在这间屋子里用过暴雨梨花针。
暴雨梨花针是一种一次性的暗器,常见的外形是一个盒子,使用时,对准目标按动机关便能射出淬过剧毒的钢针。
正在这时,门外却突然响起一阵吵闹,片刻后,院门竟然开了,毛驴小黑啊呜啊呜的闯了进来。
小黑一进院子便闻到了唐若曦的气味,咧开大嘴又啊呜了几声。扭头便看见井边种着的那一丛丁香,乐颠颠儿的走过去,翻开大嘴就咬了一口,眼见着连花带叶被他吃进去好大一片。唐若曦正要说话,却见小黑又把嘴里的丁香吐了出来,啊呜啊呜的又是一通乱叫,竟然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江屿摇摇头:“你家这驴可真难伺候,这么嫩的丁香花都不吃了。”
唐若曦却微微皱起了眉。踏雪墨麒麟是她的宝贝,她当然清楚,小黑的口味最是挑剔,它不肯吃的东西一定有问题:“这花肯定有问题。”
江屿闻言一怔,继而明白了唐若曦的意思,他看了看那丛丁香,又看了看院子里的东西。水井、扁担、水桶、水缸一应俱全,可问题是,院子里就有水井,他为什么还要去外面挑水呢?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水井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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煌煌禁城,阡陌纵横。巍巍宫殿,金瓦飞甍。随着一声沉闷的更鼓响过,各个宫殿纷纷开始锁门,御林军已经开始巡逻,帝国的皇城终于陷入了沉寂。
而此时,乾元殿里依旧灯火通明。
当今陛下喜好方术,特意从龙虎山请来一位天师,在此开坛炼丹。大殿正中放着一口巨大的丹炉,丹炉前,一个老天师正忙着往里添加药材,另有两个道童轮流给丹炉煽风点火。
在大殿另一端的蒲团上,身穿黄色道袍的皇帝赵昀正在打坐,他五心朝天手捏法诀,口中喃喃有声。
两个道童一言不发的摇着扇子,空荡荡的大殿里,除了老道士的脚步声和赵昀的喃喃语声,便只剩下丹炉里偶尔发出的一两声噼啪爆响。
两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侍立在大殿门外,随时听候差遣。许是等得久了,其中一个用衣袖掩着,偷偷打了个哈欠。旁边那个听见声音,跟着也打了一个,两人偷眼看了看身后的殿门,见没人发现他们的小动作,便向着对方抿嘴一笑。
正在这时,一队仪仗悄无声息的走进了宫门。当先一个总管模样的人,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灯笼上的‘宁庆’二字格外显眼。
两个小太监一见这灯笼,连忙上前跪倒叩头,轻声道:“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金安。”
依仗分作两行,当先走出一乘软轿,四个太监同时弯腰屈膝,待软轿稳稳落地,便有宫女上前挑开轿帘,从走走出一位一身素洁宫装的绝世佳人——贵妃赵氏,她的手里正握着四皇子赵浔的小手。
“平身吧。”赵贵妃边说便往乾元殿走,身后有两个宫女提着食盒,两个小太监起身之后十分知趣的没有跟上去。天下人皆知当今陛下专宠赵贵妃,宫里人皆知,后宫之中,只有赵贵妃可以随意在乾元殿行走。
赵贵妃走到殿门前停住脚步,轻轻用手拍了拍门,叫了一声:“陛下,该吃饭了。”
这一声陛下喊得再自然不过,像是百姓家里,妻子在喊正在读书的丈夫出来吃饭似的。
等了片刻,殿门缓缓打开,两个道童分立在殿门两边,冲赵贵妃打了个稽首。赵贵妃继续往里走,小皇子赵浔则眨巴着大眼睛,十分好奇的看着大殿正中的丹炉。
大殿里,那个身穿明黄道袍的道士这才做了个收势,起身迎向贵妃母子,一边走一边做出一副嗔怒的样子:“浔儿,怎么看见丹炉就连父皇都不叫啦?”
四岁的赵浔听见爹爹生气了,这才回过神来,再也不看丹炉,张开小手便扑向了自己的父皇,嘴里咿咿呀呀的说个没完。
赵昀笑着抱起儿子,在他的鼻尖轻轻一刮:“哎呦,让父皇抱抱。这才几天没见呀,怎么又重了一些,爹爹都快抱不动了。”
赵贵妃等赵昀父子嬉闹够了,便接过儿子,吩咐宫女把食盒里的饭菜摆出来,除了一碗米粥,剩下的都是些清淡的小菜。
“陛下,炼丹也别耽误了吃饭。臣妾听说您没用晚膳,心里实在是不安宁,这才亲手做了几道小菜给您送了来,无论如何你都要吃一些。”赵贵妃一边说,一边用银筷子从每个盘子里拣了一些,一一尝过之后,才给赵昀又递了一双银筷子。
赵昀笑意吟吟的看着赵贵妃吃完,这才开始用膳。他吃的很香,也吃的很慢,每样食物入口之后都要咀嚼七七四十九下才肯下咽。
赵贵妃正给赵昀布菜,赵昀却忽然开口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赵贵妃的筷子微微一顿,但马上便恢复了动作:“梁瑞的小儿子似乎发现了什么。”
赵昀闻言挑了挑眉:“梁书?这小子能发现什么?刘培中又要把他拿来顶账吗?”
赵贵妃又给皇帝夹了一些豆腐:“只怕得等他醒了之后,您亲自问他了。”
赵昀闻言放下了粥碗:“什么意思?梁书可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梁书在周汝杰家的火场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趁他回大理寺找帮手的工夫,陈影派人把尸体弄到大理寺的陈尸房里了。”
赵昀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梁书发现尸体之后就走了?可云骑卫为什么要偷梁书发现的尸体?”
赵贵妃轻叹一声:“这梁书是自己来的,一个帮手都没带,他自己没法把尸体带走,就只能留下尸体回去搬救兵。要不是陈影发现暗中还有人在跟踪梁书,只怕那具尸体这会儿已经被别人偷走了呢。”
“后来呢?”
“后来梁书不知从哪儿找了个帮手,他俩在周家后园遭了伏击,听说梁书中了毒箭,不过他应该已经没有大碍了。”
赵昀长呼了口气:“这小子……诶对了,他的那个同伴呢,怎么不把他找来问问?”
赵贵妃却噗嗤一笑:“那个人呀……还挺有意思的,杀了几个人之后,就被人用四千两银子给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