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面杀神终于停住不动。经过刚才的一番混战,赵烁的死士也只剩下十之二三,而他本人却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在五六名死士的护持之下,他盘膝打坐宛如老僧,穷尽最后一刻也要调整状态进行殊死一搏。
江屿看了不由叹气,在他看来,以赵烁的心胸和谈吐,实在适合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清修,如若不然,找个璧山那样的小地方给人摆摊算命一样可以逍遥一生。
你不是也觉得当皇帝是一件无趣的事情吗,可你明明能在山野之间活得自由自在,何苦要来京城这鬼地方做什么皇帝?
江屿忽然很想带着赵烁逃离京城,不管是深山老林还是天涯海角,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让他终老就好。
梁书和方怡白就站在自己身边不远,陈兴林也正抹着嘴角的血迹缓缓起身,此时此刻,或许也只有窦章能阻住自己的去路……
正思量间,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片刻之后,北堂春水迈步进殿跪倒行礼:“礼部侍郎兼云骑司丞北堂春水参见陛下,救驾来迟,请陛下降旨责罚!”
江屿和梁书闻言一怔,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北堂春水竟然还有一个云骑司丞的隐秘身份,这种感觉过于虚幻,就好像是街边的混混忽然说自己其实是大德高僧那样的难以置信。
只有方怡白像是松口气的样子,无名古剑锵然归鞘,看向北堂春水的目光中颇有几分老怀大慰的莫名情绪。
梁书不可置信看向方怡白:“难怪你说是受他之托……你早知道他是云骑司的司丞?”
方怡白耸了耸肩:“我会帮他只是因为他是我朋友,至于他是什么身份,那跟我没有半点儿关系。”
梁书闻言不住撇嘴,小声嘀咕道:“这是谁瞎了眼啊,怎么选他去做司丞!”
皇帝狠狠瞪了梁书一眼,显然他就是那个瞎了眼的,他见梁书亦无所觉,便也懒得理会他的碎嘴,瞥了一眼殿外林立的银甲云骑后,他沉声问道:“宫外情形如何?”
北堂春水不敢抬头,跪在地上恭谨答道:“京畿各军均无异动,只有左卫率罗洪涛不在驻地,据说是在京西练兵。”
皇帝闻言面沉似水,转向赵济和声问道:“左卫率在京西练兵,可是奉了太子的教令?”
“这……”
赵济其实也准备了一番说辞以备诘问,可经历了几次生死转折,他不仅把那些理由忘得干净,甚至都忘了还有罗洪涛和他的五千卫率在京西城外等候号令。如今皇帝忽然问起,他竟连一句整话也说不出口。
眼见儿子张口结舌,赵昀的脸色愈发难看,正欲出言责问之时,外面忽然有人禀报:“启禀陛下,有人在大庆殿外的太平缸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根据辨认,死者正是禁军统领鲁大海。”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转向赵济轻声问道:“听说鲁大海近来频繁出入东宫,想来与太子相交莫逆,如今鲁大海横死殿外,太子以为如何?”
赵昀的语气越是平静,赵济的心里便愈发恐惧,结结巴巴的竟连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我与鲁将军……不……不是那样……儿臣……儿臣不知……”
赵昀的眼睛越眯越细,他忽然转向赵烁吩咐一声:“先把这大逆不道之徒于我拿下!”
话才出口,北堂春水带来的云骑卫士便一股脑的把赵烁等人围了起来,前排持戟后排弯弓,只待陈影一声令下便要把圈中的道士射成刺猬。
此时的赵烁调息已毕,他长身而起准备迎敌。陈影知道他的厉害,并不敢有丝毫怠慢,见他起身迎战,连忙吩咐手下格杀勿论。
长弓手闻声而动,数十支狼牙羽箭向着赵烁激射而出,本以为能把赵烁钉成刺猬,可赵烁却忽然转起了圈子,纵声长啸间,宽大的袍袖气机鼓荡,竟把这一轮的箭矢尽数收获。
战阵上的厮杀汉哪里见过这种手段,一时竟都为赵烁的神仙手段折服,几十人全都不敢上前。赵烁的手上抓满了箭支,又是一阵长袖挥舞,几十支箭支从他手上激射而出,倒把云骑卫士击伤大半。
赵烁的手上还有一根狼牙羽箭,箭簇遥指皇帝赵昀,他朗声说道:“你以为离我够远我就不能杀你?还是你以为这些废物能拦得住我?”
赵昀距赵烁足有十丈,饶是有许多云骑卫士阻隔其间,他仍被赵烁看得脊背生寒,深信他手上的箭矢随时都能取走自己的性命。
赵烁见皇帝不敢出声,便又对赵济说道:“渊儿,好好看看他们的嘴脸,这就是所谓的天下之主,这就是所谓的母仪天下。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可笑?平日自诩是真龙天子,事到临头还不是一样的贪生怕死?”
赵烁一边说话一边往铁面人的方向缓缓移动,云骑卫不敢贸然上前,只能让人墙随着赵烁一起移动,从皇帝的角度看去倒像是一支会动的花朵。
皇帝的嘴角微微上翘,捋着胡须悠然说道:“朕修道十余年来总算学会了一个道理,凡人也好天子也罢,凡事总不能太满,毕竟万事万物都有因果,所谓的算无遗策,到头来更可能是大梦一场。”
赵烁距离铁面人还有五步,手中忽然多了一根银针:“世上哪有算无遗策,想要万无一失就要多留后手。”
“你真以为眼前的太子是你的渊儿?“
赵烁的动作忽然一滞,猛然回头凝视赵昀:“他当然是渊儿!他肩上的伤疤与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那是我有意做的记号!”
赵昀神情倨傲的摇了摇头,转向赵济悠然问道:“济儿,知不知道你肩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赵济闻言茫然摇头,心里却在苦苦思索,想从梦境中找出蛛丝马迹,可无论他如何回忆,那晚的记忆却总在一片荷塘月色的画面中戛然而止。
赵昀见状不由冷笑:“陈兴林,还是你来说吧。”
陈兴林踏前一步躬身应诺:“老奴刚才说了一半,十五年前的那天晚上,老奴确实从天乡楼的火场里救出来一个被烧伤的孩子,那孩子的穿着与太子殿下一般不二,而且年龄体型也与殿下极为相仿,老奴当真以为那就是殿下,就把他带回宫里请太医医治。”
那孩子的大半张脸都被烈火烤出了水泡,左边的肩上还有一处月牙形的伤口,可除此之外,他的身上竟几乎没有别的外伤,尤其是那一双小手,竟连一处烫伤都找不到,和脸上的烫伤放在一处,无论如何都不合理。
陈瑞昭把发现禀告了皇帝,皇帝只让他先去救人,同时严令太子毁容的事情不得外传,陈瑞昭便被安排在东宫的一处佛堂里面为‘太子’治疗脸上的烧伤。
时间一晃一月有余,太子的伤势不仅没有半点儿起色,反而因为伤口化脓而陷入了昏迷。陈瑞昭已经穷尽了毕生所学,却仍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子的生命力日渐枯萎。正当他束手无策之际,僻静的佛堂却来了客人。
一个女人翻窗而入,进屋之后便用匕首抵住了陈瑞昭的哽嗓咽喉,只问陈兴林带回来的孩子在哪儿。事关太子的安危,陈瑞昭自然不敢据实已告,几番搪塞之后,那女人似乎很不耐烦,她从背上解下来一个巨大的包袱,打开一开,正有一个少年在包袱里面睡得香甜。
沉睡的少年正是赵济,陈瑞昭见状不由一惊,他对太子相当熟悉,断然没有认错的道理,可如果眼前的孩子才是赵济,那病床上那个快要病死的少年又是何人?
陈瑞昭的目光被那女人敏锐捕获,她撇下陈瑞昭快步进屋,片刻之后便听见房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号之声。陈瑞昭虽然不明所以,可脑海中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里危险不宜久留,老爷子二话不说,抱起太子便跑出了佛堂。
女子的喊声惊动了守卫,大批禁军便把佛堂围了个水泄不通。侍卫长问清缘由之后,正欲派兵强攻佛堂,便见佛堂里面冒出了浓烟。
女子的嘶吼怒骂与熊熊火光融为一体,终于随着佛堂的坍塌归于寂静。
皇帝得了通报便急匆匆的赶到了东宫,见到儿子毫发无伤自然也是欣喜若狂,可前面才有前车之鉴,皇帝自己也不敢马虎,找来太子身边的內侍、宫女确认之后才算放心。
皇帝与陈兴林当即一番商议,当即认定是有人企图用狸猫换太子的手法调换太子,虽然这次没有失手,可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与其大肆渲染太子殿下已经回宫,倒不如将计就计落的干净。
那少年只有脸和肩膀留有伤痕,脸上的烧伤一定是为了掩人耳目自不必说,而肩膀上的月牙形的伤口却很没道理,陈兴林推测,那很可能是对方有意留下的记号,赵昀觉得有理,便命陈兴林在赵济的左肩上也留下一个同样的伤口,如今看来竟全被他们给猜中了。
只是那女人的身份始终成谜,若不是她已葬身火海,赵昀还真想对她说一声谢谢。
陈兴林说完便躬身退下。
赵昀则转向赵烁微笑颔首:“你总所天理循环因果报应,如今看来,似乎那个葬身火海的孩子才是你口中的渊儿才对。赵烁啊赵烁,你如今已经尝到了恶果,还有何话说?”
赵烁闻言双目充血,他冲着皇帝打了个响指,恶狠狠地吐出来一句:“你给我死!”
大家见识过赵烁的厉害,虽然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却让所有人都全神戒备,窦章更是目不转睛,紧紧盯着赵烁,生怕他会射出什么暗器刺杀皇帝,却不防有一道人影从天降,直刺皇帝的头顶。
倒计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