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跳得有点快,向裴不太能理解尹静发问的用意,但如实答道:“我父亲刚生病去世,我母亲和她的丈夫生活在南川。”
“你不是南川人?”
“我是昼城人。”
显而易见,尹静清楚了向裴和梁彰是如何认识的,也领会了梁彰从昼城回家后时常心神不宁,偶尔心情又过于开心的反常态度。她一定是在后悔自责,向裴猜想,因为她的表情非常悔恨。
“你成年了吗?”
向裴摇头:“十七。”
尹静又问:“那你和谁住在一起?”
“我一个人住。”
“你的生活来源是什么?”
“之前在酒吧驻唱,存了一些钱,加上我母亲会给我汇钱,够我活着。”
尹静的目光掠过向裴的耳朵,上面有好几个耳洞,向裴的衣服衣领很低,纹身的边缘刚好露出来一点,手腕上一如既往几个手链,脖子上有项链。
再加上向裴的自述,尹静大概弄清楚了他生长的环境,她无法相信这样一个人能和梁彰能有任何牵扯,就算是没有特别可耻的关系也不行。
对于梁彰当导演的梦想是她最大的让步,因为害怕梁彰再一次出走,她处处忍让,尽最大努力不再逼他,没想到他竟然背着她做出这样的事情,就算再出走十次,尹静也无法原谅妥协。
“你在读书吗?”
“高一。”
“留过级?”
“之前有一年没有读书。”向裴感到了不妙。
现在向裴在尹静心中的形象彻底沦为街头的混混,读着对他没用的书,在酒吧乱混,用着母亲的钱,生活能熬过一天是一天,再加上是个勾引她儿子的同性恋,罪上加罪。
“你觉得你这样的人生,先不提性别,配和我们梁彰在一起吗?他以后要步入优秀的、一帆风顺的人生,你能陪着他一起吗?出生有时候的确能决定一切,梁彰注定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现在还小,也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等他以后接触到更广阔的圈子,认识更多不同的和他一样的女孩,你觉得他的眼里还会有你吗?”
“到时候,你觉得你还能碰到他,哪怕是一点点衣角吗?”
问题太多,堵得向裴头晕目眩,更不知道他该怎样回答。尹静每说一次话,他的心就沉下去一点,直到无法再沉。
她果然是律师,能言善辩,一针见血,知道无法用性别的问题打败向裴,就转变战术,用更为可怕的方法击溃他,而这些顾虑,恰恰是向裴最害怕的。
他好像败下阵那般沮丧,尹静摆出胜利者的姿态,纯粹地笑着。
从宾馆出来,尹静看见了急匆匆赶来的梁彰。可能出门太慌乱,他没有穿外套,单薄地站在风里,无助望着尹静,又仰起头看二楼房间的窗户。
尹静觉得梁彰最近长肉了,比刚从昼城回来那几个月好很多,那段时间他瘦得不成样子,吃不进东西。
“妈...”
隔着风,梁彰无力地喊。
尹静走进梁彰,推着他的背,表情看不出太多怒气,梁彰明白她只是不想在外面谈论。
“回家。”
梁彰推开她的手,往前面跨了一步:“你和他说了什么?”
“你还想我让我说什么?你不觉得羞耻吗?梁彰。”
第64章 味道
梁彰迟钝地张开嘴,血液里有微妙的东西流过,皮肤下很痒,痒得他咬住手指。
他没有因为喜欢向裴而感到过羞耻,尹静这样问他,就像他没有感到羞耻是一种罪过,要羞耻后他才会正常。
正常的定义是什么,不正常又是什么,在梁彰眼中已完全模糊了,他努力坚定自己正常,他人又毫不留情打破他的认知。梁彰明白正常不过是每个人眼中不同的定义。
尹静全部都知道了,她应该在房间里待了很久,和向裴说了许多,梁彰不想猜测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每一种可能都足以让他心惊肉跳。梁彰用指甲代替牙齿,站近了一些问:“妈,你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
毫无作用的提问,梁彰竟妄想尹静会如实回答。
尹静拉住梁彰的衣袖,动作有点粗暴,梁彰毫无防备被带得向前栽,眼睛愣愣地看着尹静,表情分明在渴求尹静的答案,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尹静被他的行为弄得极其火大,同时心寒,她吃力地拽着梁彰向前:“跟我回家。”
梁彰推开尹静的手:“我要上去。”
“梁彰,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这是尹静生气前的预兆,话语开始尖刻,语调上扬,两颗眼珠睁得极大,要把人生吞。
尹静比梁彰矮一个头,站在他身前挡着,多少显得气势不足,梁彰要想绕开她轻而易举,但他最大限度地稳住手脚:“妈,我脑子没坏,现在也很清醒,你让我上去,”梁彰哀求地皱起眉,“拜托。”
无计可施,唯有哀求或许能在前路开辟出窄小的缝隙,梁彰畏惧得声音颤抖,他的尾音拖得很长,好在空隙中寻求尹静的表情变化。
但这一招哀求对尹静明显没有用处,她不是一个容易心软的母亲。
“要我打电话给你爸,我们一起接你回家吗?”她开口警告。
梁彰心想无所谓,尹静就算把全家叫过来他都不在乎,二楼的距离很短,不到十秒就能爬上去,敲响房间门也是一秒的事情。
“我不会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