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憔悴不堪,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岁。他嘴唇干裂,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起来不比里面的娜娜情况要好很多。
“小裴,麻烦你们在这里守着她一下,我要去办点事。”阿城看见向裴和梁彰,抱歉道。
向裴拦住阿城:“城哥,你不要冲动,我们慢慢想办法。娜姐需要你。”
他知道阿城想去干什么,自己的女人成了这样子,谁都想挥刀砍了始作俑者,甚至把他挫骨扬灰。
但这不是最明智的解决方案,阿城以前的暴戾气息现在全回来了,向裴怕他做傻事。
“我心里有数。拜托了,小裴。”
谁也拦不住他,阿城走了,都不确定他要去干什么。
医院的消毒水味刺鼻,走廊上静悄悄,偶有几个坐轮椅的病人被人推着走,又或是瘦骨如柴的男男女女经过。
人生百态,太多不幸,娜娜只是不幸的一角。
梁彰心里疼,还有愧疚。昨天要是他陪着娜娜走出去,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惨不忍睹的事。
他不敢进去探望娜娜,怕看到平时灿烂的脸全是狰狞的伤痕,怕她不再笑,失去了活着的勇气。
“娜姐已经要迎接新的生活了,为什么生活还要这样对她?”梁彰后脑勺靠在墙上,无力地说,几次要落泪,“她马上要做新娘了,这样还怎么穿婚纱?”
他身边的人沉默了,又拾起信心:“放心,娜姐不会有事的,什么都打不倒她。”
向裴强忍着眼泪,握住梁彰颤抖的手。
梁彰崩溃不已,喉咙涨痛,抬起胳膊掩住了眼睛。
第25章 湿的烟
娜娜醒来第一件事是找阿城。
她右眼是肿的,睁都睁不开,嘴唇上结了血痂,说话含糊不清,仿佛嘴里包了水。向裴俯身听了好几遍,才听清娜娜在问阿城的去向,他只能搪塞阿城有事。
现在能有什么事要做,谎话无法糊弄,娜娜当然猜得到,奋力想坐起来,奈何身体不允许。
痛,每个部位都像被人拆开,又草草缝合在一起。
娜娜断断续续拼凑出完整的句子:“让他...回来。”
“他马上就回来,只是出去买个东西。”梁彰给向裴使了个眼色。
梁彰握住娜娜的手,才发现她的手冰凉,似乎丧失了温度。
蓦地想起爷爷去世,梁彰在病床前去探他的手,红色老年斑覆盖之处只剩冰凉,血液停止了流动,爷爷被隔绝在了人世间。
病床于梁彰是不好的回忆,冰冷同样也是。
梁彰想让娜娜的手回暖,只好紧紧握着,娜娜没有回应,或许是没有力气。可以听见她呼吸声,但太微弱,她显得呆滞且没有生机,像干瘪的娃娃,还是被无数线缝补起来的,线的走向歪歪扭扭,勉强把乱七八糟的伤口遮住。
可即使伤口不再流血,也不再疼,难道伤害可以消失吗?
夏季的夜晚天黑得早,不过六点,外面的天已经阴沉沉,压迫得人喘不过气。
病房里开了空调,温度刚刚好,不冷不热,梁彰坐椅子上守着娜娜,渐渐生出困意,脑袋一下一下往下栽,每每嘴唇快碰到胸口时又提回去。向裴在旁边看了好一会,竟也看不腻,还不自觉跟着梁彰的频率轻轻晃动。
反应过来后,他的手机里已经多了一张梁彰的照片。
手机像素很低,照片颜色也十分淡,但那锋利明显的轮廓一看就是梁彰,寸头、长睫毛。
照片里当然看不出长睫毛,长睫毛是向裴想象在照片里的,梁彰的睫毛太惹人注目,印在向裴脑子里,他太熟悉。
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脱离,梁彰发现身旁的向裴不见了人影。
病房里总共住了三个人,另外两个都是老人,他们在吃饭,其中一个老人的儿子女儿孙子之类的全来了,小病房被堵得水泄不通。大夏天的,病房里像是在拜年,小一辈的挨个过去祝奶奶快点好起来,寿比南山等等,梁彰看了嘴角直抽搐,探病不必这么大阵仗吧,太诡异了。
其中一个老人见梁彰在找人的样子,热心地提醒:“跟你一起的小伙子刚刚出去了。”
娜娜在睡觉,呼吸稳定,手的温度也恢复过来,于是梁彰到外面去找向裴。
医院的走廊很长,向裴在尽头站着,很多人从他身后走过去,他还是一动不动。为了空气流通,窗户半开,他的头发在小幅度飘动,只有梁彰看得到。
外面的天阴得过分,像是暴风雨马上要降临,有风,可天还是闷热得叫人窒息。
向裴嘴里含着烟,梁彰刚想开口提醒,又看到烟并没有点燃,他只是单纯含着。
“想什么呢?”梁彰点了点向裴的肩膀,表情疑惑地问他。
“我...”向裴把烟从嘴上拿下来,想放回烟盒,没想到半路被梁彰劫走。劫走的姿势快准,不狠,像理所应当,梁彰的手指刮过向裴的指腹,向裴来不及做什么反应。
出乎意料,梁彰把烟放进了嘴里,用牙齿咬着。头是湿濡的,向裴口腔的味道。
“抽烟是什么滋味,很上瘾吗?”他的表情好像很向往,又问,“我这样酷不酷?”
向裴侧过脸,把烟盒盖起来揣回兜里,说:“抽烟喝酒打架,你要学个遍吗?”
他的语气听起来不太高兴,似乎不满意梁彰的“学坏”。梁彰纳闷,打架他不予置评,抽烟喝酒怎么也算不上多严重的问题吧,成年男性基本都要抽烟喝酒,习惯不都少年时代养成的。
未点燃的烟被梁彰扔进垃圾桶,他懒懒道:“我这不是还没学会抽烟吗,以后我也不学。”
向裴没说话,抿着嘴唇看窗外灰暗的天空。
气氛冷却下来,医院里又是最安静的地方,沉默之余,梁彰才想起来今早他们闹了矛盾,确切说矛盾从昨晚开始就埋下了导火线,因为娜娜住院矛盾被搁置了,可不代表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