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穿着淡青色的裙子,长发垂到肩头,手中端着快餐杯,手里拿着两个馒头,吃惊的看着蹲在地上的徐佑。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女孩如同踏着七彩祥云,从天宫中走来,而徐佑蓬头垢面,跪伏在地狱中,
仰望天堂!
女孩呆了一会,突然对着徐佑笑了笑,将手中的馒头慢慢的递了过去,她的眼神充满了真诚,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只有纯真的善良,和善良的纯真。
徐佑站起身,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离开。之后的三年,他无数次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女孩,但他没有凝望,没有驻足,淡然而自然的走过,因为他知道,他要什么,又不能要什么,他可以拥有什么,又不配拥有什么。
后来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徐佑偶然听老同学提起,女孩已经嫁了人,生活的很幸福。甚至还在一次机缘巧合下,已经成为金融界新秀的徐佑暗中帮她老公解决了一些财务上的大麻烦,当然他都隐在暗处,没有露面。
再到了后来,徐佑的身边有了很多女人,各个天香国色,可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在想念起那个早上,那个女孩的笑容时,他才会重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
很剧烈,又很安详!
吱呀!
门开门合,徐佑从穿越了时空的回忆中清醒过来,眼前的缟素佳人已悄然离去,鼻端似乎还能闻到沁人的阵阵幽香。
膝前的案几上摊开一张洁白如玉的藤纸,其上墨迹未干,留着娟秀的一行小字:
“车遥遥兮马洋洋,追思君兮不可忘。郎君原来也是伤心之人!”
这当然不会是詹文君写给徐佑的定情诗,只是两个伤心人在刚才那短暂的沉默里,共同追思起了属于自己的某些记忆,然后在一个微妙的处境,达到了感情上的某种共鸣。
要是在前世里,两个人从此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可在这里,风气使然,詹文君再怎么洒脱,也毕竟还是女子,所以留字避嫌而去,却反倒别有一番隽永的滋味。
房门再次被推开,何濡就像热衷于辨义识心,可想而知何濡这个家伙是如何闷骚,徐佑冷哼一声,道:“你要说别的,我还真懒的驳你。偏偏这篇《召南》,郑康成可是在《郑笺》里释义过的,说贞女让吉士以礼数相待,可吉士却无礼劫胁。你用此诗,可是讥讽我是吉士,而詹文君是贞女喽?“
“郑康成……哈!“何濡毫不遮掩眉角的不屑,道:”经学家的心被圣人之道给迷住了,好好一篇少女怀春的诗作,让他们一释义,就成了可堪后世之表的道德文章。于是怀春之女就变成了贞女,吉士也就变成**之男,情投意合就变成了无礼劫胁,急迫的要求就变成了凛然不可犯之拒。可悲可笑!”
“连郑康成你都不放在眼里……其翼,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就是这种蔑视一切圣人的勇气和胆量!”徐佑笑道:“不过,郑康成毕竟是大儒,他的释义未必全是错的,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不要太。”
郑康成也就是大经学家郑玄,朱熹说过“康成毕竟是大儒“,这位朱夫子一生说过许多奇奇怪怪的言论,唯有这句是徐佑很赞成的,所以引用来告诫何濡。
何濡哂笑道:“大儒?《中庸》开篇就说‘天命之谓性’,后又说‘率性之谓道’,这篇《召南》明明做到了率性为之,却被这些大儒们刻意曲解后用来证实他们的道,岂不是掩耳盗铃,可悲可笑?“
徐佑笑了笑,道:“你要再往后活上数千年,肯定如鱼得水,大有同道。”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五?四之后,顾颉刚、胡适、俞平伯等一大波学着对《召南》进行了平反和肯定,何濡的思想和见识,不能说领先了数千年,但至少要更契合后世多一点。
何濡没听到徐佑的意思,不过徐佑也没有要跟他解释,站起来将案几上的藤纸付之一炬。这样容易贻人口实的东西还是销毁的好,望着星星点点的君自从跟徐佑一见后再没有出现过,不知在忙些什么。
徐佑身杆笔直,跪坐在牛车上,随着车辕的摇晃而左右不定。秋分在后面的牛车上照顾履霜,所以被百画这个不知男女有别的小娘挤到了身边,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倒也减去了几分途中的寂寞。
“隔几日有了闲暇再去瞧不迟。“徐佑微笑道:”我们来此有要事,最好在宅院里深居简出,免得引人觊觎,多生事端。“
“隐宅坐落处很是隐秘,何况明玉山是我郭府的私业,等闲不得进入。连周边山泽之人,尚且不敢妄自采饮一水一草,郎君放宽心便是。“
权豪之族,擅割林池;势富之家,专利山海。封山占水之盛,是当时社会形态的一大特色,徐佑对此虽然不以为然,却也不会在百画眼前多说什么。
“那样再好不过!”徐佑话风一转,道:“怎么不见你家夫人?”
百画回道:“富春县来了人,夫人去会客了,所以脱不开身来。”
富春县?
吴郡朱氏派人来了!
詹文君终于等来了她的第一个援手!
第五十章 明玉山中偷余闲
山路崎岖,加上夜幕低垂,牛车行至半途已经不能再往前。请大家搜索(60355)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众人下了车,早有步撵候在道左,二十多个奴仆手提风灯,将周边照射的如同白昼,神态恭敬,曲身迎客。
徐佑身体虚弱,不堪久行,在左彣的搀扶下上了步撵。他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前世里有次上峨眉山,遇到抬滑竿的两个挑夫,瘦弱的身子,苍老的皱纹,半带着渴求的眼神和语气,让他心生不忍,只是掏了钱,却没有坐上去。不过这次遇到的都是壮汉,腹肌硬的可以防弹,倒是没那么多心理活动。
这些壮汉明显经过专业训练,从起身到行走,腰部以上几乎一动不动,保持着步撵的绝对平衡。百画依然那么欢快,蹦蹦跳跳的跟在身侧,徐佑侧目看了看她,笑道:“你一个小娘,能走的了山路吗?怎么不去坐撵?”
百画嘻嘻一笑,仰着头道:“这是给贵客坐的,我们奴婢何样的身份?不敢僭越。”
“我看夫人待你等甚厚,断不会严苛至此吧?”
“夫人对我们恩情就是倾尽钱塘湖水也感激不尽,只不过越是如此,我们越要紧守本分,该顽皮淘气的时候,自然不会见外,可该守规矩的时候,也要比旁人更加的守规矩。”
徐佑没想到百画这样看似大大咧咧的女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眯着眼睛望着远处的暮霭朦胧,轻笑道:“你倒是知礼的……”
又行了一个多时辰,转过蜿蜒小路,眼前豁然开朗,从遮天蔽日的树木草丛,费尽心血搜寻而来的,虽说时间有些紧,且不要真正的读书人,但也管中窥豹,可见其时的识字率到底低到了什么程度。
将识字最少的两人淘汰,又百画带出去安置,事了之前他们不可能离开此地。但住在这里有吃有喝,又不用做事,其实也是一件美差。
将剩下的十八人分成三队,周七巧和另外两个最是伶俐的人分作三组的小队长。给他们发了纸笔和案几,全都盘膝而坐,徐佑来回穿梭几步,在堂前立定,放眼望去,偌大的厅堂一时有些像是金銮殿上的殿试。
他笑了笑,想什么呢,别说这个朝代没有科举,就是有,殿试里坐着的都是什么人,而这里坐着的都是什么人?
不可同日而语啊!
“我口述,尔等笔记,听到多少就记下来多少,不要求字迹端正,只要看得清晰即可。听明白了吗?”
“诺!”众人齐声答道。
周七巧握紧了笔,手心都在暗暗的出汗,他好歹是读过书的人,单单瞧徐佑的气质和当下的这些举动,肯定待会要做的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他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
“话说西湖景致,山水鲜明。汉朝永光年间,山水大发,汹涌流入西门。忽然水内有鹿一头见,浑身雪白。后水退,其鹿随行至天云山,不知去向。哄动钱塘市上之人,皆以为显化。所以在天云山建立一观,名曰白鹿观。当时有一道人,法名穗真,到此云游,玩其山景,道:“昆仑山前小峰一座,忽然不见,原来飞到此处。当时人皆不信。道人言:“我记得昆仑山前峰岭,唤做通天岭。这山洞里有个白猿,看我呼出为验。”果然呼出白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