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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修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刘陶稍一琢磨,也明白过来了。荀彧抬高了粮价,低于这个价不能卖,那所有卖出去的粮价当然要在五百钱以上。本来卖三百钱一石的粮食现在变成了五百钱一石,税自然水涨船高,而沿途各关收税当然也跟着涨,这样一来,虽说没有禁止粮食外售,但高昂的价格肯定会吓退一批人,税收却不会有明显的下降。
荀彧利用同价优先的约定,既遏制了大量粮食的外流,又没有突出当初他和豪强们的约定,可谓是合情合理而又正中要害,有以轻驭重之效。
刘陶连连点头,抚掌赞道:“文若此计甚妙。”
刘修没有夸,只是赞许的看了荀彧一眼,王佐啊。这样的人才才叫王佐。有他在关中,老子可以放心了。
刘陶得了计,兴冲冲的走了。刘修随即把洛阳之行的事情给荀彧说了一遍。荀彧听了之后,久久不语。眉间有些忧色。过了片刻,刘修说道:“文若,你要不要写封信回去,让家里人都搬到长安来?我先生不肯来长安,这长安学堂没有一个能坐镇的学者不行啊,你看仲豫有没有兴趣。颍川也乱了,我估摸着颍川学院一时半会的是建不了,不如先到长安来吧。”
荀彧也正担心这个。如果真如他们猜测,天子要用张角这把刀来砍世家豪强,他们家多少也会受到一些波折,万一张角起了异心。或者黄巾军失去了控制,谁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与其如此,不如趁早把一部分人迁到长安来。长安地广人稀,现在来有不少优势。更重要的是,现在来帮刘修那是雪中送炭,等过上几年刘修缓过这口气,那就是锦上添花了。锦上添花终究不如雪中送炭。
“我要写封家书,给我的从叔。”荀彧说。
刘修笑笑。没有再说什么。荀爽一向是支持袁绍的,他会来关中?不管荀彧是推脱。还是真的必须在礼节上先要请示一下荀爽以示尊敬,那是荀家的事,反正对他来说,能从荀家挖到荀彧和荀攸两个人就是天大的便宜,人不能太贪心,要想想被他挖墙角的曹操、刘备和董卓,他们才叫真的可怜呢。要是老天爷让他重生为袁绍,那也用不着这么费劲。
一有这个念头,刘修就忍不住的好奇,为嘛袁绍这娃最后就败了呢,想不通啊。难道是因为我刺激他了,他才变得这么强,就和张角一样?
刘修随即把蹇硕介绍给荀彧,一听说眼前这位年轻的俏郎君是颍川荀家的人,蹇硕顿时觉得自己矮了一节,不顾自已的监军身份,上前给荀彧行礼。荀彧不知道蹇硕这个监军是刘修主动要求的,还以为是天子硬塞过来的,不免有些不高兴,再加上蹇硕是个宦官,心里更不舒服了,可是见刘修这么郑重的介绍给他,他又不好伤了刘修的面子,只好勉强上前还礼,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便推事务繁忙,起身走了。他那勉强的神情看在蹇硕眼里,蹇硕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觉得荀彧能跟他说话已经是难能可贵,是刘修给的面子,越发的对刘修亲近。
事实上,整个府里除了刘修把他当个人之外,基本没有看他顺眼的,对他也许有畏惧,但绝对谈不上尊敬。蹇硕在宫里呆了十几年,倒还没感觉到这么重的歧视,这一出宫,又担了个监军的身份,他真切的体会到了宦官在士人眼中的地位有多么低下。
这个时候,他更加能感受到刘修的友善。
刘修把蹇硕安排在一个很干净的小院里,院子不是非常大,但是很清静。然后又让长公主拨了几个忠厚老实的奴婢侍候他,这些人都是长公主府里的老人,深知宦官的心理,就是有什么不屑也不会放在脸上。
蹇硕对此非常满意,他先洗了个澡,然后换上一身新衣,头发还没干,毕岚赶来了,一进门,毕岚就笑了起来,老远的就拱手道:“我说老蹇,你这次终于有机会立功了,我说吧,你一身好武技,以后肯定能带兵征战。”
蹇硕此刻心神舒畅,快步迎了上来,拉着毕岚的手臂,上下打量了一眼,笑道:“老毕,你虽瘦了些,可是比起在宫里的时候可精神多了。怎么样,在关中住得舒服吧?”
“舒服。”毕岚哈哈大笑,要不是嗓音尖利,也算得上是豪爽了。“多亏了卫将军啊,我如今在关中大小也是个人物。”毕岚拍着胸脯,略带几分得意的说道:“我的工坊做出来的器械已经销到凉州啦,前两天还来了几个西域的胡商,要买我的渴乌呢。”
蹇硕也大笑,两人到了堂上,互相说起了别后的离情。原本他们在宫里的时候关系很一般,可是现在不同了,到了宫外,他们莫名的有一种认同感。
毕岚初到关中的时候,走到哪里,都会遇到冷眼,不少士人还捏着鼻子和他说话,故意提醒他的身份和他身上的尿骚味。如今因为刘修大力推广各种机械的运用,给百姓带来了便利。那些世家也看到了他的好处,纷纷和他套近乎,希望他能解决他们遇到的各种问题,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利益。再看到他的时候就不是那种嫌恶的嘴脸了。
有了这种经历,毕岚对刘修非常感激,他觉得刘修给了他一个新的生命,这次刘修请他来陪蹇硕,他一听就明白了。蹇硕是天子的亲信,来监军,当然是监视刘修的,不把他陪好了。会严重影响刘修的仕途,而他毕岚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就算蹇硕是坨屎,他也得把他夸成花,更何况蹇硕和他的关系还不算太差。
有了毕岚相陪。蹇硕的心情就更舒畅了,而刘修在关中新政的实施成果,也经由毕岚像一阵春雨悄悄的潜入了蹇硕的耳朵。
“你不知道,卫将军在关中屯田,吃了多少苦头啊。可是这才刚见点成效,袁家人就来抢好处啦。那个扶风马家,扶风马家你知道不?就是司徒夫人的马家啦,明知卫将军等着粮食征讨宋建。还想把粮食卖到南阳去。”
“有这事?”蹇硕顿时沉下了脸,他要和刘修一起讨平宋建立功呢。马家这么干,不仅是拆刘修的台。也是跟他为难啊。
“我还能骗你?”毕岚睁大了眼睛:“今天不谈了,明天你换一身衣服,我陪你上市里转转你就知道了。”
“那倒的确要去看看。”蹇硕寒声道,如果袁家居然想把手伸到关中来,他可不能坐视不管,无论如何要在天子面前告一状。
毕岚和蹇硕话家常的时候,刘修正和阎忠说话,阎忠原本对蹇硕来做监军有些意见,听了刘修的解释之后,他点头赞同,与其被天子暗里猜忌,的确不如主动要一个监军来,好让天子彻底的放心。
“将军这么做,非常好。”阎忠满意的摇着蒲扇,和一个乡下老头差不多,一点也没有大阴谋家的睿智形象。“不过,凉州之战并不轻松,现在突然多了一个监军,我们的担子又重了几分,更不好打了。”
刘修也叹了口气,关中屯田今年的收成虽说还可以,但是天子西巡花了不少,那些世家又在筹划着把粮卖到南阳去,虽说荀彧出了那么个主意,但多少还会卖掉一些,更重要的是,这也增加了他额外购粮的负担,仅凭那些他应得的部分是远远不能支撑这场战事的。
“粮草有限,我们只能尽量少用人马。”阎忠摇着蒲扇说道:“天子有令,又派了监军,不出师是不行的,总要做个样子。另外,让这个监军饿上几天,也让他知道知道将军的难处,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先生,有办法拿下枹罕吗?”对仅仅是做个样子,刘修还是有些不太甘心。
“办法嘛,总是有的。”阎忠笑了笑,附在刘修耳朵嘀咕了几句,刘修愕然,随即哈哈大笑,挑起大拇指赞道:“先生高明,先生高明。”
……
张角盘腿坐在高台之上,看着城外空空荡荡的营地,嘴角挑起一抹冷笑。卢植气势汹汹的围城,结果城没攻下,他却被一辆槛车征送到廷尉去了,刘修为此特地赶回京城,向天子请求赦免卢植,如今卢植已经成了庶人,刘修为此也彻底的退出了洛阳,甚至连安排在北军中的两个亲信都调走了。
就是那两个人,让他堂堂的大贤良师吃了败仗。
对于夏侯渊和张郃的离去,张角既感到一阵轻松,又觉得有些遗憾。轻松的是他暂时不用和这两个人对阵了,遗憾的是这不是他没有机会击败他们,挽回面子。
一想到张郃率领的屯骑营,张角就一阵阵的头疼,先是张梁两万人被击败,后是他亲率大军围城,却被北军的骑兵骚扰得不得安宁,来去如风的骑兵成了他最忌惮的敌人。他派张鸣到幽州去组建骑兵,可是张鸣已经去了几个月,不仅一个骑兵没带回来,连他本人都失踪了。
这事的确有些蹊巧,也让张角有些不安起来。张鸣不能带回骑兵事小,幽州不稳,将成为他背后的一根刺。左将军白马公孙瓒一直在幽州按兵不动,他如果带着骑兵突然南下。将如何应付?北军不过三千多骑兵就如此让人头疼,公孙瓒麾下的骑兵可近万,而公孙瓒本人更是曾经在北疆与檀石槐大战的名将。
一想到公孙瓒率领一万骑兵出现在他背后,张角就觉得脊梁骨一阵阵的发凉。他当然知道为什么公孙瓒现在会按兵不动。可是这种刀捏在别人手里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啊。
公孙瓒和刘修是同窗,而他们的师兄卢敏就是上谷太守,手中有乌桓精骑五六千人,他如果越过燕山出现在冀州,同样让人头。至于并州的骑兵,那就更不用提了。
张角越想越烦闷,因为卢植被免而带来的一点喜悦不而飞。
难道我真的不堪一击?不,绝非如此。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没有一个名将是天生就会打仗的,就连所谓的将门世家,哪个不需要历练。张角摆了摆手中的塵尾。挥起心里的担心,冷笑了一声,捏了捏手里的纸条。
这个纸条上写着新任东中郎将的名字:董卓。
张角对这个人不陌生,他在鲁山被张曼成击败过,既然我的弟子能击败他。我也能击败他。就让他成为我的砺石吧。
张宝按着剑柄,快步走到张角面前,凑在张角耳边说了两句。张角霍的转过头,“真的?”
“千真万确。”张宝面色紧张。额头有汗如珠。
张角脸色一寒,连忙起身离座。快步下了城楼,张宝紧紧跟上。旁边的亲卫连忙跟了上去。他们走得太快,动静太大,惊动了下面正在操练的将士,一个个看了过来,见大贤良师这么焦急的奔走,不免有些诧异,互相看看,原本严整的操练顿时有些乱。
张角没顾上这些,一口气走回自己的院子里,见堂上坐着一人,面容瘦削,却眼神明亮,一看到他,便起身迎了上来,拜倒在地:“弟子拜见大贤良师。”
“你是王国?”张角看着眼前的这个陌生人,有些不知道如何打招呼。“你不是……”
“正是弟子元邦。”死里逃生的王国如今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两只眼睛闪着异常明亮的光,紧紧的盯着张角,好像是生怕张角又从眼前消失一般。“敢教大贤良师得知,弟子不幸落水,却天幸不死,又得仙人相救,指弟子明路,弟子这才一路跋涉,赶到这里拜见大贤良师。”
张角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了两声。王国根本不是他八大弟子之一,只是为了在凉州闹出点事来,牵制住刘修,他才派张鸣去金城,利用道术骗住了王国,并把他列为与八大弟子并重的新弟子,按习惯取了一个新字叫元邦。邦是汉高祖的名,在整个汉代都是避讳的字眼,叫元邦就等于是造反,所以这个名字只有有限的几个人知道。蓝兰等人回来之后,曾经告诉他说王国已经死在洮水了,没想到他居然会活生生出现在这里。
张角下意识的认为他是假的,可是当他看到王国出示的信物时,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人应该真是王国。
“你说的仙人……是怎么回事?”
王国的眼睛又亮了几分,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手有些神经质的颤抖。他对张角说,他当时落入暴涨的洮水之中,顺着水飘出了十几里路,后来水势渐缓,被冲上了岸,但人已经晕了过去。他醒来的时候,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人,那人蒙着面,说话的声音也非常飘忽,不知男女,但是道术高明,不论是符术还是咒术,都要比张鸣高明许多。他告诉王国说,是他救了他,并给了他一些钱,让他到钜鹿来找张角。
张角将信将疑,他虽然号称大师良师,可是从来没见过仙人,王国却能见到仙人?
“他还给了我这个。”王国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块破破烂烂的布,上面有些黑色的印记,中间还有个大洞。张角接过来细看,这才发现是一件帛书,那些黑色的印记全是陈旧的血迹。
“这是……”
“这是项王兵法。”王国兴奋的说道:“这是那位仙人给我的,他说,有了这个,你就能打败朝廷的大军了。”
“项王兵法?”张角眼睛一亮,连忙细看。帛书被血污了一大片,不太容易看得清,但细细分辨,还能看清楚一部分,前面四个字正是“项王兵法”四个字。一想到四百多年前纵横天下的项羽,张角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起来。
天助我也,难道这就是上苍对我的帮助吗?张角的脑海里回荡着黄钟大吕。
王国没注意到张角的兴奋,他絮絮叨叨的说,他一路上一直在钻研项王兵法,领悟很多,如果早些读这项王兵法,他一定不会被刘修击败。他还总结了凉州的战事,发现刘修用兵的特点和项王兵法暗合,都是善用骑兵,出奇不意,一旦抓住战机就全力出击。刘修在湟水边背水列阵,和项羽破釜沉舟破秦军有异曲同工之妙。
张角过了好一会才从惊喜中回过神来,发现王国还在说个不停,不免有些诧异,伸手搭住了王国的脉搏。王国挣了两下,没能挣脱,这才从滔滔不绝的讲述中跳出来,静静的看着张角。张角给他搭了一会脉,皱起了眉头。王国的脉象紊乱,有癫狂失魂的征兆。
“你辛苦了,先好好休息休息。”
“我不累,我不累。”王国拽着张角的袖子,结结巴巴的说道。张角眉头一挑,竖起手掌,一掌击在王国的脖颈上。王国眼睛一翻,软软的倒了下去。
“把他扶进去,派人好好照料,然后给他招魂。”张角摆了摆手,旁边自有道童过来把王国抬进去。张角晃了晃手中的帛书,对张宝咧嘴一乐:“阿宝,这真是天助我也,有了这兵法,我们还怕什么?纵横天下,指日可期啊。”
张宝欢喜得连连点头,看起来比张角还要兴奋几分,他抹了抹嘴角快要流出来的口水,又疑惑的说道:“大兄,难道世上真有神仙?”
“当然有!”张角小心的抚摸着那份残破的兵法,“要不然,这种失传已久的兵法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阿宝,你我兄弟的机缘到了,我相信,只要我们心诚,用不了多久,仙人就会出现在我们兄弟的面前,指引我们走向太平盛世。”
张宝连连点头。
张角毕竟年长一些,又在朝中做过官,心性要沉稳得多,他很快冷静下来:“派人把张鸣他们找来,特别是禇燕,让她看看这王国是否确实。如果是真的,那我们又多一好手,王国可是在榆中和刘修对过阵的。”
“喏。”张宝站直了身子,大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