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封袁术写来的劝降信。他对袁隗说,刘修养精蓄锐数年,如今猛虎出柙,席卷天下之势已成,袁家困守山东数年,未有任何进展,如今更是没有还手之力,天命不在袁家,已经毋须赘言。既然如此,与其等到被刘修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再投降,不如剩着现在还有谈判资本投降,也许还有机会保命一家人的性命。
袁术最后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再犹豫,到时候后悔晚矣。我身为你们的儿子,我诚恳的请求你们不要再坚持了,这是天意,人力无法抗争。
看到这样的信,袁隗焉能不怒?马伦焉能不愧?要知道江南局势之所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不可收拾,归根到底都是因为袁术的鲁莽和脆弱。如果不是他的鲁莽,刘修不可能抓得住他,如果不是他的脆弱,他不是投降而是战死,也不至于让袁隗现在无人可用。
因为袁术的投降,袁隗不得不把袁术帐下最能打仗的几个人如桥蕤、纪灵调到别的地方去雪藏,以至于现在合肥、六安这样的重城都没有合适的人镇守。
袁家以经术起家,这么多年来,积累的人脉以文官为主,真正的武人不多,虽说文官做太守也可以带兵,但一郡太守能带多少兵,又有几个真正亲历过数万人规模的大战?纪灵、桥蕤这些人都是跟着袁术在北疆和西凉征战时成长起来的,远不是那些读经出身的文士可比。
因为袁术的投降。袁隗连这些人都不敢用了,拿什么对付紧逼过来的三路大军?这时候圣人经典可不管用。
袁隗将袁术的劝降信撕得粉碎,命人将送信的人轰了出去。破口大骂,宁可全家战死,也不会像袁术那样没出息。
刘修接到回报。很遗憾的说了一句:“看来整个袁家只有袁公路是个识时务的俊杰,其他人,四世三公?嘿嘿,都不过如此,果真是君子之泽,三世而斩啊。”
袁术不在大营,他还被软禁在江陵,这封信是刘修早就让袁术写好的。当然也不仅这一封,还有是给纪灵、桥蕤等人的,只是这几个人现在不知道被袁隗关在什么地方,一时半会的也投不出去。
刘修随即收到斥候的回报,袁隗收缩防线,以平舆为中心,定颍、南顿、新蔡、慎阳为四边。做出了固守待援的姿态。正对着刘修的便是新蔡。
刘修得报,轻蔑的笑了一声,然后笑眯眯的对刘和说道:“丫头,你说说看,这老贼在打什么主意?”
刘和害羞的抿着嘴。红着脸,连连摇头拒绝。
“没事没事,说错了也没关系嘛。”刘修坚持着,起身将刘和推到沙盘前。这些天刘和经常跟在他后面听参谋们讨论战局发展的可能,她也多少知道一些,再加上刘修每天晚上都会给她讲一些常识,她也算得上半个内行人了。只是她对兵法没多少兴趣,只是当故事听,看起来要做一个女将军也不太可能。
拗不过老爹,刘和只得走到沙盘前,接过郭嘉递过来的荆竹,仔细的看了半天沙盘,这才怯怯的说道:“依女儿看来,袁隗这是要以守代攻,把朝廷的大军都吸引在汝南,打持久战,拼消耗吧?”
刘修鼓励的点点头:“嗯,那你说说,为什么他会这么想?”
刘和抱着荆竹,伸出一根指头抠着嘴唇,眨着眼睛看着刘修:“阿爹说过,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十万大军仅是吃粮,一天便要六七千石,如果再算上战马,还要翻上几番,再加上其他费用,更是惊人,所以《孙子兵法》上说,十万之师,一日千金……”
虽然帐中只有他们父女和郭嘉三人,刘和还是有些羞怯,声音细细的,还带着点颤音,说两句便求助的看一下父亲,结结巴巴的说了一会,就闭紧了嘴巴,再也不肯说了。
刘修笑了,伸手揽住刘和的肩膀:“丫头,说得不错啊,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看你比不少人都强,以后要继续努力,听见没有?”
“嗯哪。”刘和用力的点点头,又仰起小脸看着刘和:“阿爹,我说的真好吗?”
“那当然。”刘修不假思索的说道:“以你刚刚接触几天的水平,能看到这些,便相当不错了。你看奉孝,他刚开始的时候,比你还惨,连话都不敢说呢。”说着,他冲着郭嘉挤了挤眼睛。郭嘉会意,“不好意思的”的低下头:“和翁主,的确如此,我到将军身边两年多,才开始有所长进。”
刘和眨了眨眼睛,终于心定了些。
“奉孝,你把你的分析说出来听听。阿和,你好好听着。”
“喏。”刘和应了一声,连忙把荆竹递给郭嘉,郭嘉接在手中,咳嗽了一声,用荆竹在沙盘上空虚划了一圈:“刚才和翁主说的情况应该正是袁隗所想。不过,和翁主只说了汝南的情况,我想把这个范围扩大一些,把汝南和冀州联系起来,做通盘考虑……”
“唉呀,我把袁绍给忘了。”刘和惊叫一声,掩住了嘴,不好意思的看着刘修。刘修哈哈大笑,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道:“不怪你,只怪阿爹用错了沙盘,应该把全局的沙盘放上来,你就不会忘了。”
“阿爹,我不来了,你笑话我。”刘和撅起脸,羞得满脸通红。刘修大笑,拍拍她的小肩膀:“丫头,待会儿再不好意思,现在先听奉孝讲讲,看看还有什么你没想到的地方。”
刘和点点头,闭紧了红艳艳的小嘴,目不转睛的盯着郭嘉。郭嘉一阵心慌意乱,连忙让开了目光,接着分析袁隗这么做的原因。他在刘修身边多年,又一直掌管密事,不仅对这一套战术分析了如指掌,对袁隗等人的性格、心理也非常熟悉,揣摩起对方的心理来更是对症下药,分析得清清楚楚。不仅刘和听得连连点头,就连刘修也找不出什么破绽来。
就在刘修教刘和学习兵法的时候,小天子也围在沙盘前,聚精会神的听荀攸分析战局。随着刘修和曹操的相继到位,袁隗已成瓮中之鳖,接下来,只等西凉征调的一万精骑赶到,小天子就可以率三万精锐进入汝南,发起对袁隗的最后一击。此时此刻,小天子有些激动,暂时抛弃了心里的疙瘩,认真的听荀攸解说。
荀攸提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袁隗摆出了一个乌龟阵,内守平舆,外有四城,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拼消耗。然而兵法上有一个原则,如果没有援兵,那守城就没有意义,袁隗这么做,显然不仅仅是负隅顽抗这么简单,他在消耗朝廷士气的同时,把希望寄托在了袁绍的身上。
如今朝廷集结了十多万大军在汝南,袁绍身边的压力大减,他如果不趁着这时候做点动作,那就不是袁绍了。
“袁绍要动,会在什么时候?”小天子沉思了片刻,转过头看着段颎:“段公,大战尚未开始,我军士气正盛,他应该不会趁这个时候出击吧?”
段颎颌首赞同:“陛下所言极是,以老臣看来,他一定会等我们攻城无果,士气受挫的时候再出击。”
小天子想了想,又道:“朕倒觉得,袁绍也许不会等那么久的时间。”
段颎和荀攸交换了一个眼神,一抹笑意从眼中一闪而没,随即庄重的看着小天子:“那陛下以为他会什么时候出击呢?”
“朕觉得,他应该是在秋收以前。”小天子没有注意到段颎和荀攸的眼神,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打仗最重要的就是消耗,消耗中,最重要的就是粮食,一日无粮,大军便不战自溃。如今朕有十万大军聚集在兖州、豫州一带,粮食便是重中之重,就地取食,才是减少消耗的最佳办法。如今朝廷大军与叛军犬牙交错,看似相安无事,其实是互相防备,只是谁也没有胜算,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如果袁绍发动攻势,突入兖州或河内,这些人势必趁势而动,他们不需要恶战,只需要放几把火,就能将快要收割的粮食一把火烧光,到了那时候……”
小天子倒吸一口冷气,抬起头看着段颎和荀攸,不敢再往下想了。
段颎和荀攸不约而同的躬身施礼:“陛下圣明,如果真的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就算我军不败,至少士气也会受到重大影响,这样一来,战事再拖上几个月,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
荀攸躬身道:“陛下,臣有三策,请陛下圣裁。”
小天子看看荀攸,眼神一闪,咬了咬下嘴唇,沉声道:“荀卿请说。”
大帐之后,宋太后静静的站在那里,曹蕤陪在她身边,两双眼睛全都落在小天子挺得笔直的背上。过了一会,宋太后悄悄的示意曹蕤一起退了出去,她们的脚踩在厚厚的地毡上,悄无声息,小天子正聚精会神的听荀攸分析,也没有注意到她们的来去。
出了御帐,宋太后轻吁了一口气:“陛下这几个月长进不小,你也有功劳。”
曹蕤笑了笑:“太后过奖了,是陛下自己用功,我其实没起什么作用。”
宋太后瞥了她一眼,轻声道:“你们兄妹俩都是好样的,你兄长敦厚忠孝,你也聪明过人,好好辅佐陛下,将来曹家的富贵就落在你们俩肩上了。你们的母亲会为你们感到骄傲的。”
一提到她的母亲刘氏,曹蕤的眼中闪过一抹戾色,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多谢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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