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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府正在办一件大事,袁术正式过继给袁隗,被刘修骂了几次缺德绝八代的司徒大人现在终于有后了。如果是平时,袁隗也不至于这么大操大办,可是偏偏现在是刘修马上就要面临灭顶之灾的辉煌时刻,袁隗压制不住心里的畅快,遍邀宾客。这样的大事,来捧场的当然不少,于是司徒府便人头攒动,宾客满门了。
袁术站在门口迎接重要来宾,脸上乐开了花,一看到何进,他就知道了何进的来意,连忙迎了上来。
“哟,后将军,怎么敢劳你大驾。”何进脸上堆着笑,老远就向袁术行礼,“贺喜后将军,得承司徒大人的宏业,将来还要请后将军多多照顾啊。”
袁术美滋滋的,从袁逢的次子变成袁隗的继承人,他的地位一下子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可以顺理成章的接收袁隗的人脉,而且可以光明正大的和袁绍争夺下一代袁家家主的位置,正如何进所说,他的前景一片光明。不过,他也知道这次如果真把刘修整倒了,宋皇后也完蛋了,在袁徽能生儿子之前,皇长子刘辨就会成为天子唯一的选择,少不得和何家来往,争斗也不可避免,但表面上他们毕竟还是盟友。
“府君,你这话说得太客气了。你这河南尹才是洛阳百姓的父母官啊,我袁家也是在你的治下,应该是你照顾我们才对。”袁术扶着何进的手臂,殷勤的把他让大门。那些来贺的大臣一看,不免有些诧异,他们还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对何进光明灿烂的前景一无所知,依然还把他当成一个屠夫出身的投机者,而且是已经注定失败的投机者,见袁术和何进这么亲近,自然有些不解其意,甚至觉得袁术有些举止失当。
“终究是个浪荡儿啊,就是和何进这样的屠家子气味相投。”有个人悄悄的说了一声,引起旁边一片附和。
袁术也不说话。何进也不吭声。只是瞟了一眼那个方向,把那几个人记在心里。那些人根本不在乎他,也没有躲藏的意思,反倒有些得意洋洋,仿佛自己又蔑视了一次权贵。
袁隗正在堂上招呼客人。见袁术引着何进走进来,心知肚明,用眼神示意袁术把何进引到书房。何进心里也是美滋滋的,如今他不仅可以登上司徒大人的堂,还能进司徒大人的室了。书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这一举动说明司徒已经把他当成了心腹。
袁术陪着何进在书房说了一阵话。门外传来袁隗的脚步声,袁术连忙站了起来,恭敬的站在门口,伸手搀扶:“父亲。”
“嗯。你去前面照应着,我和何君说几句话便来。”袁隗满意的摆摆手。
“喏。”袁术乖巧的应了一声,又向何进打了个招呼,这才快步向前堂进去。
“何君前来。有何指教?”袁隗话说得很客气,神态却非常倨傲。何进虽然不舒服。可是此时此刻,他知道何家能不能抓住这次机会,全看袁隗帮不帮忙,只能耐着性子,堆着笑:“进出身寒微,哪能指教司徒大人,这次赶着来,是向请司徒指教一二的。”
“我能指教你什么?”袁隗淡淡的一笑,手拢在袖子里,无动于衷。
何进从怀里掏出一个扁盒,双手推到袁隗面前:“喜闻司徒大人家业有了传人,无以表示,几颗合浦珠,还请司徒大人莫嫌粗陋。”
袁隗不以为然的一笑,正要推辞几句,何进找开了盒上的铜扣,露出衬托在红色丝布上的四颗如鸽卵一般大小的合浦珠,顿时眼神一亮,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有些呐呐的说道:“这么大的合浦珠,大概是宫里来的吧。”
合浦珠是交州合浦郡进贡的珍珠,虽说珍贵,但袁隗却见得不少,可是普通的合浦珠都不会太大,一旦珠径达到一寸,那就非常罕见了,所以有“盈尺青铜镜,径寸合浦珠”的说法,而何进这八颗合浦珠每颗都在一寸以上,而且八颗大小、光泽都非常一致,珠子圆润有光泽,显然是难得之物。
“司徒大人果然是见多识广,这正是宫里的赏赐,在我府上放了近十年,也没敢用,我想来想去,也只有司徒大人配有此物。”何进虽然心痛,却也为能打动袁隗而松了一口气。袁家四世三公,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礼物送轻了,倒不如不送。这八颗合浦珠是当年何贵人生了皇长子之后天子赏赐的,是多年前交阯进贡之物,如今市面上根本看不到这样的好东西。
“太重了,太重了,我无功不敢受禄啊。”袁隗捻着胡须,摇了摇头,目光离开了盒子,再也不看一眼。
“司徒大人,我这次登门,正是有事请教,司徒大人又何来无功受禄之语?”何进向前凑了凑:“宫里传出消息了,要弹劾刘修。”
袁隗眉毛一挑,眼中闪过一抹喜气,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从何进登门就猜到了事情的进展,不过,此时听何进亲口说出来,他还是觉得非常高兴。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勉为其难的说道:“既然何君开了口,那我也不能袖手旁观。说实在的,我虽然对刘修有些不喜,但为国家计,也是觉得有些可惜的。”
何进微微一笑,对这类场面话没有一点感觉。
袁隗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只皂囊,推到何进面前,用手轻轻的拍了拍。何进心领神会,接过皂囊揣进怀里,心满意足的告辞而去。
袁隗嘴角一歪,挑起一抹不屑的笑容,捻胡须的手伸了过去,“啪”的一声打开了铜扣,伸出两根保养得非常不错的手指,拈起一颗合浦珠,眯起眼睛,入神的鉴赏起来。
……
蹇硕站在朱雀阙上,看着远处门庭若市的司徒府,看着何进从司徒府出来,心情和头顶的天空一样阴沉。
宫里的谣言他是知道的,开始也没当回事,皇嫡子回宫,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喜爱,天子更是明白无误的表示要立他为太子,这个时候有人造谣,企图动摇皇嫡子的地位,这很正常,宫里比这更离谱的谣言也有过。蹇硕以为只要天子一怒,下令彻查,很快就能水落石出,谣言自然平息,可没想到事情居然发展成这样,仅仅是几天功夫,天子就下令收了皇后的金策和印绶,禁足车骑将军宋丰和卫将军刘修。从这些举动来看,似乎谣言已经不再是谣言,而是得到了证实,天子震怒了。
如何证实的,蹇硕不知道,也正因为不知道,他才觉得恐惧。从西凉回来后,他俨然已经是天子身边最受宠信的近臣,哪怕是资格比他更老的张让、赵忠都要逊他一筹。那都是卫将军的功劳,因为卫将军的帮忙,他有了战功,是这宫里的独一份,天子不信任他信任谁?
可是,这么重要的事却与他无关,到现在为止,他知道的并不比宫里一个普通的宦者更多,他被完全排除在外了。
他知道原因,这和他受宠一样,都是因为身上无法磨灭的卫将军的印记。
蹇硕心里一阵阵的发冷,他知道天子现在没有处理他,不是与他无关,而是因为他根本微不足道,如果宋皇后和刘修都死了,那接下来处理他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刘修和宋皇后真的有染,而且生下了刘协,冒充皇嫡子企图继承帝位?蹇硕在心惊肉跳的同时,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对这两个人都非常熟悉,宋皇后生性木讷,说实在的,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女人,而刘修虽然有不少毛病,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好色的人。在凉州作战那么久,他从来没有和其他将领一样去辎重营找随军的营妓厮混,就算看不上营妓,以他的身份,随身带个侍妾,那还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可是他没有。
这样的人会冒着灭族的危险去和皇后私通?蹇硕觉得不可思议。
他知道今天司徒府有大事,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这里,正好看到了何进出司徒府,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宋皇后倒了,何贵人生的皇长子就成了陛下唯一的选择,何家自然会成为外戚,而何家和袁家走到一起去,这里面难道没有一点问题?
这件事……会不会就是他们搞出来陷害宋皇后和卫将军的?
蹇硕直起了身子,迅速的分析着各种可能,可是到最后,他又泄了气,不管这是不是何家和袁家联手,如果这件事已经得到了证实,那宋皇后和卫将军就是死定了,他又能如何?
他们是怎么证实的?蹇硕随即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心头顿时猛跳,如果这个证实的手段就是何家和袁家的阴谋,而我揭破了这个阴谋,那不仅是救了救了卫将军,回报了他的恩情,还救了宋皇后,救了皇嫡子,救了我自己,而且以后等皇嫡子继承了大位,宫里还有谁是我的对手?
蹇硕突然一阵眩晕,觉得眼前金光灿灿,一片光明。他来回转了两圈,笑了起来:“这种事,不去找太平道和天师道的道士,更待何时?”主意拿定,他不再停留,几乎是一路小跑的下了阙,在离开朱雀阙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司徒府,嘴角挑起一抹冷笑。
卫将军,希望你是清白的,这一次,我也来赌一把。输了,死无葬身之地,赢了,我蹇家从此飞黄腾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