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
“适才我与你丈母在院中商议了许久。”说罢,李轻舟对视了一眼妻子,得到点头后将视线挪回王瑾晨身上,“你尚及冠之龄,还如此年轻,又是家中独子,老夫虽宠溺幼女,可是不能因为这个而让你们王家断了香火与传承。”
原本恭敬听话的王瑾晨抬头目瞪着双眼,“泰山,我...”
“我与你丈母商议让你纳妾,一来想着今后有人可以一直陪着你,二来这家宅的中馈也需有人操持,这第三,宅中清冷,若有后嗣,便不用这般孤寂,你的为人我们都清楚,之前三娘回本家的时候就与我们提过,我们当时觉得她身子已经恢复,还以为...”李轻舟睁着伤神的眸子,连说话都变得有些哽咽,“便没有应允,男子纳妾在国朝本就是常事,我们本无权干涉。”
王瑾晨拱手,开口问道:“泰山起初反对这门婚事,后是因三娘的执着才答应,此前便是知晓了小婿在长安一事吧?”
关于王瑾晨的私事,李轻舟几次想问却因为太过隐私便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实不相瞒,老夫曾着人去寻过长安诸坊的坐堂医,但未寻到替你诊治的那位。”
“长安的事,并非传闻,小婿是落了疾,纳妾之事小婿以往没有想过,现在更没有,以后也不会有的。”王瑾晨朝二老拱手,“琅玡王氏宗族子弟众多,传承自不会断,小婿知道泰山与丈母是关心小婿,拿小婿当做亲人,但是现在三娘还在病中,我又怎能做出这样背叛她的事呢,国朝于男子娶妇的礼法并不是小婿心中的道。”
王瑾晨的话让李轻舟与卢氏大吃一惊,恍然间明白了什么,“怪不得三娘会如此痴情于你,昔日我与娘子如何相劝她都不肯改变主意。”
王瑾晨垂下手,低眉道:“我不过是一个懦弱无能之人罢了,并不值得三娘如此。”
“你的私事我与你丈母都由你自己,无论是什么决定我们都不会有怨言,当初本就是老夫仗势胁迫的你父亲,如今造成这样的结局,也是老夫咎由自取,这是上天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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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太初宫——
“启禀圣人,洛州传来消息,洛州司马狄仁杰已动身前往归京的路上。”
女皇挥了挥手屏退通告者,内臣入殿将凤阁的奏疏转呈皇帝,将其中一卷单独拿出道:“禀圣人,凤阁舍人、知制诰王瑾晨告假。”
“告假?”女皇抬手接过一册竹简,翻开从头到尾瞧了一遍,“什么时候妻子患疾能允许朝官告假了,家中的奴仆是做什么用的?”
内臣高延福随在女皇旁侧开口道:“自王舍人大婚以来,朝中屡有传闻,说舍人若非大家传召便绝不会在外过夜,舍人与其妻伉俪情深,便是赴宴也是出双入对,与几十年前进士擢第的李尚书夫妇有些相似。”
“哦?”女皇将奏疏放下,“李轻舟与妻子情深实属难见,如今几十年过去便轮到他们的儿女了么,果真是一脉相承,母女同心啊。”
“论起母女同心,大家与公主又何尝不是。”内臣顺势道。
女皇盯着殿内柱子上的蟠龙笑而不语。
“圣人,肃正台有奏,御史中丞求见。”入内的内臣叉手道。
“宣。”
长相清秀的红袍拿着状纸匆匆走进殿,“陛下。”
见着风尘仆仆的臣子,“何事能让卿如此着急?”
“臣有奏,臣要参太常寺少卿傅游艺。”御史中丞旋即将卷起的状纸与一卷奏疏从窄袖内抽出跪呈道。
高延福瞧了一眼端着手从西阶走下,登阶后将两份奏状转呈皇帝,“大家。”
女皇瞧了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傅元综又犯了什么事,你们肃正台上次已经参过一本了。”
“回陛下,今日御史台接到告密,太常寺少卿梦登湛露殿,御明堂,令百官,意图谋反,告者乃其身侧近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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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授二年九月,太常寺少卿傅游艺以谋反罪下狱。
暮秋九月,妖风大作,神都上空乌云密布,天色暗沉,浓云好似随时都要从天边坠下,使即将要出门的人又转身回屋备了把雨伞。
嘀嗒--嘀嗒,豆大的雨珠开始降下,一滴两滴的滴落在青砖地面与金吾卫的头盔之上,雨水顺着光滑的头盔滑落又顺着山文甲滴落在地。
雨,在顷刻间暴下,洛水河涨,还未来得及修缮与填补的地面坑坑洼洼开始蓄起了积水,疾驰的马匹飞速踏过溅起肮脏的泥水洒向一侧挂灯笼的木柱。
“驾!”
数十匹戴着面具的国马载着禁军将洛阳城一座官员宅邸团团围住,家奴拿着棍棒胆怯的走出门大喊道:“何人胆敢乱闯冬官尚书宅邸?”
身着甲胄的士卒让开一个供马过让的缺口,骑御马的将军握着缰绳驱马走上前,昂首冷眼道:“天子敕,缉拿傅氏乱党,罪臣傅游艺兄长傅神童在哪儿?”
——咔咔咔——数批金吾卫随着骑马的将领奔向洛阳城各个居民坊之中,吓得菜市摊贩上的母鸡飞窜,街道上的城民纷纷避让至两侧不敢言语。
“你们是什么人?”
“认不得这是金吾卫的甲胄吗!”
云头靴踩着马镫从马背上跨下,暴雨将盔甲内贴身的红衫打湿,手持长戈的金吾卫略过雍王府聚集在旁侧的一座小宅门前。
“金吾卫?”
看门的家僮被这阵疾驰的马蹄声惊到连连倒退最后被门槛绊倒瘫软在地,旋即转身撑着地板爬起,大惊失色的喊道:“金吾卫来了,快通知主人。”
——哒哒哒哒——院子里蓄水的水缸早已盛满,几片睡莲顺着雨滴落下的波纹摇晃,溢出的水顺着大缸倾斜的圆口流往下流。
王瑾晨起身将门窗关紧,随后又回到榻前坐下,李锦强撑着爬起,“今日有朝议,夫君...”
“我已向圣人告了假,这段时间不会去大内,你放心。”
——咚咚咚!——
房门被人骤然敲响,开口的声音也很急促,“主人,外面闯进了一批金吾卫。”
王瑾晨从榻边坐起,“金吾卫?”
李锦听后吃力的撑起身子,轻轻捏着王瑾晨的衣袖,“发生什么事了?”
王瑾晨转身轻轻拍着李锦的手背随后扶着她躺下将被子扯好,握着手温柔的笑道:“我出去处理一下,你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