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雨越下越大,王瑾晨只好把马系在幡柱上躲入房舍极深的屋檐下,一阵寒风刮来吹得人瑟瑟发抖,“拜你所赐,今晚要冻死在这儿了。”
“哟,这是谁家的郎君?”
“两位姑娘是?”王瑾晨回过头。
“郎君站在青楼门前躲雨,怎的还反过来问奴呢?”
王瑾晨退后了几步抬头,才发现大门前有几个极大的招牌,彩云居,“某今日是误了归家的时辰,为躲宵禁才无奈入此坊的...”
两个体态丰腴的姑娘便捂嘴笑道:“公子可真逗,来都来了还要给自己编个借口,”旋即又看见一匹马被拴在楼前,“你瞧,这马都给栓好了不是?”
“不是...是我...”不等结结巴巴的说完两个姑娘便将她推了进去,由阴暗到万丈光芒,楼中的灯火刺得王瑾晨睁不开眼。
各个年龄阶层的富家公子搂着歌姬舞女纵情声色,门口的推搡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王瑾晨楞看着眼前的灯火阑珊,文人多风流,因此狎妓是寻常之事,就连长安与神都的青楼也多出入公卿,即便被御史台的御史瞧见也无妨,但王哲定家规不许家中子弟出入妓馆,就连青楼也不允许。
见王瑾晨错愕,又犹如没有见过世面一般,“公子你莫不是真没来过吧?”
临轩一侧有个年轻人举着一杯酒俯视道:“哟,这不是我家四郎么?”
王瑾晨听着熟悉的声音遂抬起头,见着是族伯父的三子,“三哥?”
“奴就说呢,普通百姓怎会养得起那般好的马,原来云门寺王家的四公子。”
王三醉醺醺的朝家仆招了招手,家仆领命后从楼上走下,“四公子,郎君请您上去。”
王瑾晨打了个寒颤,似乎是因淋雨而染了风寒,“这会儿已经宵禁,以伯父的脾性,三哥为何会留在青楼内?”
仆从带着她登楼,一路摇头道:“阿郎对郎君一直管得十分之严,郎君不满便与闹着出了门,好几日都不肯回去,阿郎也没派人来找。”
登上木梯时从楼上迎面下来一个戴帷帽的女子,隔着薄薄一层轻纱亦能将面容看个大概,王瑾晨下意识的低下头。
女子突然顿足,回首道:“公子这么躲着做什么,难道奴还会吃人不成?”
王瑾晨睁眼,缓缓转过身怔道:“姑娘是在和某说话么?”
“公子以为呢?”
“姑娘戴着帷帽,必不是这风俗中人,非礼勿视。”
“原来是个书生,现在可是大唐,公子此言岂不迂腐了些。”
“某不否认礼法中有迂腐,但不守礼,岂不人人都无约束而可行无道之事。”
仆从见耽搁的久了便叉手躬身道:“四公子,郎君还在等呢。”
王瑾晨便朝女子微微行礼,“我家阿兄还在等,失陪。”
帷帽内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少年的背影直至消失,旋即转身走下扶梯,思索着喃喃道:“王家四郎...”
“阿兄。”
“你这小子平日里规规矩矩,不曾想你也会来这风月场所。”
“我...”
王三撑着矮桌凑近道:“怎么的,稚童长大也会思慕女子了?”
“阿兄误会了,我...”
“嗨,男人嘛,总会长大的,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不是...”
“你知道弘文馆的宋学士到会稽来了么?”
“善五言诗的那位宋学士?”
“是啊,你方才擦过的那位就是他宅中的歌姬,或许是养女,不过宋学士不在此,他去了龙门寺,这会儿估计在与我家大人促膝长谈吧。”
王瑾晨撑着脑袋,“什么歌姬养女的,今日我的马受惊使我折到了此处,明日回去还不知道要如何大人交代呢。”
王三凑近身子笑眯眯道:“用不用阿兄给你解围?”
王瑾晨侧头瞧了一眼平日里受尽大伯母疼爱的族兄,算是族中子弟里最为任性的一个,“算了吧。”
王三端起一杯酒,“这宋学士没什么家世,却能与杨令明同入弘文馆,这才学自是想当然。”
“宋学士的养女为何会出现在会稽的青楼内?”
“这你就不懂了吧,想如今世道胡风盛行,唯有山东士族儒学传之最正,国朝学府还要请士族做教授呢,这江南烟雨与那塞外黄沙各有风味,男人嘛,总有些离不开的东西。”
“到这青楼来挑江南女子的?”王瑾晨侧头瞧着楼下,很是不喜道:“他的诗中充满着谄媚,空有才华而无德行,事权贵,乃投机取巧之伪君子,这种人终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阿兄还是要多多提醒些大伯父莫要与此人走得太近了,以免引火上身。”
提到父亲王三阴沉下脸色,“我才懒得管他呢,家族子弟中,他不是最喜欢你么,你去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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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宅东院,一个十四五岁的婢子坐在窗前从肉嘟嘟的手撑托起圆圆的脸蛋,“郎君今日怎么还不回来。”
王宅中王父等了一下午都没见“儿子”回来,王瑾晨生母杨氏寻到王哲焦急道:“四郎至夜还未归来,郎就不担心么?”
“这么大个人了,有什么好担心。”崔氏于一旁泼冷水道,“又不是那竹篮的小娃娃日日要着人看着,瞧瞧大伯家的三郎,不也好几日没回家了么。”
“郎是知道的,四郎一向规矩,如何会...”
王哲瞧了瞧已经暗下的天色,旋即起身和上袍子,朝门外唤道:“王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