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晨将搭在栏杆上的右手垂下,拨动着荷池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喃喃道:“虽备物之偕美,独扶渠之华鲜,小狂徒远没有当年那般大胆了,竟连与你道实情都不敢。”
“子玗又在这儿思念哪家姑娘呢?”王三打着一把叠扇俯下身扇风问道。
“我哪有什么姑娘可思念的。”王瑾晨将手收回继续趴在栏杆上。
即便王瑾晨再三否认,王三还是不依不饶的揣测道:“想娶萧家七娘?”
王瑾晨当即扭过头,“阿兄胡诌什么呢?”
“啧,”王三将扇子叠起,“扭头反应的这么快,心虚了不是?”
王瑾晨低头,没有再开口辩解与否认,王三便再次靠上前,“这追姑娘的本事你可得问哥哥我,讨姑娘欢心自然少不银子,有什么困难,缺钱了就同哥哥说。”
城郊的荷池极大,池中光建造的亭台便有六座,妇人气急败坏的将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折断,“一定是他抢了我家三郎的福气。”
跟随的婢女心思深沉,望着一脸幽怨愤愤不平的的会稽县令娘子,上前小声道:“大娘子,诸州贡举限制人数是建国之初就定下的规矩,如若那中举的三人中...”婢女故意将话语停顿。
妇人扭头怒骂道:“你疯了,叫你主子去做这些个伤天害理的勾当,郎的仕途还要不要啦?”旋即又指着天空,“若让神仙老爷知道,还不天打雷劈?”
婢女知道妇人胆小,但又极为看重儿子,“常科有规定,伤残者不取,除却文采,这身长体貌便是取士的第二标准,若是残了或者毁了样貌,就算使君再器重,难道还会将一个连考场都进不去的人送去京城么占了这举人的名额么,况且奴听闻越州刺史的升迁令已经下来了,如此关键时刻,他必然会大事化小的。”
妇人转念一想觉得十分有理,自己的儿子排在第四,若中举的三人里有一人出了差池,或许使君便会另写文解让后面一人顶替。
“而且庙里的神仙不是替郎君算命说好运会被克星截取,若要福运通畅,便要将这克星去了。”婢女盯着女主人有些动摇的神色,“奴知道各州举人会在十月随贡品入京,名册还未交到尚书省,朝廷便不知情,王四现在就在这荷池附近。”
“…”
兄长关怀备至的话传入耳中,并未引来王瑾晨的感激,反而增加了她的犹豫,“若是想阿兄所说使些银子就能够的话,我今日何以在此涉险呢?”
王三拿着叠扇的扇骨擦了擦了脖颈皱眉道:“说得也是哦,她是萧家的嫡出姑娘,母亲又是博陵崔氏的长房嫡女,几个舅舅皆是朝廷高官,这个...哥哥也帮不了你。”
王瑾晨坐转身子靠在身后的一根支柱上,王三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子玗莫灰心,凭你的才华他日定能受到圣人赏识,封侯拜相亦不在话下。”
【“还是说阿兄想要做宰相,可是人家姑娘能等阿兄这么久么?”】王瑾晨闭上眼,中肯道:“但愿吧。”
“吁。”一匹快马迎着烈日急停在亭子附近,小厮下马飞奔上前,“诸位郎君,我家四公子可在?”
一众裹幞头的年轻人停笔侧望,旋即扭头道:“子玗,你家家奴来找你了。”
小厮挤进亭子内,叉手道:“郎君,恭喜郎君高中解元,整个泰兴王氏就您一人中了。”
原本觉得自己笔下荷花栩栩如生的读书人突然觉得画布上的画毫无生机,搁下笔道:“子玗中了解元?”
“是,六曹司功参军刘参军亲自登门报的喜,郎君州试五试皆为第一。”小厮喜道。
“可以啊,”王三没有参考,也无心入仕,心中便没有什么落差感,一把拍向弟弟的肩膀,“我就说了,你这么多年的书也不是白看的嘛,不愧是我弟弟。”
小厮看着趴在栏杆上的少主子,进一步叉手躬身道:“阿郎请郎君即刻回去。”
王瑾晨一想到父亲的冷脸便觉得头疼,“晚点吧。”
小厮抬起头,眼里充满了犹豫,“可是阿郎让您即刻回去…”
“刘参军只是登门报喜,不会久留家中的,我就算赶回去也无济于事,今日答应了诸位哥哥在这里赏花,你去回复阿耶,我晚点自已会回去的。”
“这…”
一旁的几个兄长凑上前,王三更是直接伸手勾搭上肩,“四郎今日大喜,不喝酒怎成,如何能着急回去呢,要不要随阿兄们一同去义德坊转转?听说花院里新来了一位弹唱一流的北方歌姬…”
对于兄长突然靠近,又一身汗味,王瑾晨心里嫌弃极了,遂将人推开起身道:“阿耶唤我回去,我还是回去好了,免得晚了要坐冷板凳。”
王三打开扇子扇着风道:“你适才不是还说要陪咱们赏荷的吗?”
“三哥一高兴便要拉子玗去妓院那种风月场所,人家可是大才子,将来入仕定居京城,上赶着讨好的佳人还会少么?”
王三笑道:“也是,这中了举人的人就是不一样哈。”
被一群兄长调侃后王瑾晨拱手道:“几位阿兄误会瑾晨了,我是看这天气实在太过炎热,一会儿我回去途径集市可让下人稍些冰饮过来。”
第16章 惊落马
家僮将王瑾晨扶上马背,“瑾晨赶着回去就不陪诸位阿兄在此吟诗作画了,失礼之处还请海涵,下次一定赔罪。”
“这中了解元的人就是不一样,连司功参军都亲自登门道喜,子玗路上可得小心,晚上到你家蹭酒喝。”
“知道了。”
一辆普通的马车拐入前往越州的官道上,车旁还随着几个身穿缺胯袍的护卫,临近中午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车内的主人掀起帘子,车内坐着一个年近花甲满脸福像的老人,“还要多久能到?”
“回巡抚,前面不远处就是越州城了。”
“快些入城吧,烈日当头也辛苦你们了。”
“下官奉命护送,狄巡抚待人亲和,不辛苦。”
夏日的风极为闷热,太阳曝晒着骑马的人,汗水从脸颊滴落在马鞍上,酷热下便扬手用力挥了几下手中的鞭子加快速度回城。
当快马即将追赶上稳当行驶的马车与之并驾齐驱时,马儿突然失控撞向马车同时也将马背上的人甩落,坐在车前的车夫连忙爬起将马控制住,好在驾车的马没有因此受惊而发狂。
一声痛苦的□□,随行的护卫从马上一跃而下,并没有管那落马受伤的少年而是凑到车旁着急问道:“巡抚可要紧?”
江南巡抚使狄怀英从车底爬起,端了端幞头撑着车窗探出头,“出什么事了?”
随从拱手道;“有个人骑马撞上了咱们,下官办事不利让巡抚受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