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怒火中烧杀心已起的公主王瑾晨反问道:“公主可知,与人对弈拼的是实力,强则强,弱则亡,二人缠斗,终有胜败之分,三足如是,因有强弱,故终会有一统,然却能相持更久,是因三方争夺,比此间的算计,离间,拉拢,分羹的人多了,就可以利用计策嫁祸与借刀他人,即便不能稳赢也能使人生疑,相互没有信任,如今公主与朝中党派不就是如此们,相府与公主的立场是一样的,所以他们只会怀疑我与来俊臣,而不会想到公主头上去,即便我是公主的人,但我并非一个傀儡,我与李元符之仇,只能用命相抵,因私仇而废公假借公主之名亦不是不可能。”
太平公主这才将手中的横刀从王瑾晨脖颈间拿开,“王舍人好一招将计就计。”
“李昭德喜弄权势,且不知收敛,臣子的权力来自于君上,如若君心动摇,则如累卵,所以他斗不过圆滑的来俊臣。”
“他斗不过来俊臣,那么王舍人你呢?”太平公主沉声问道。
“方才公主说三番五次救下官之命,可见下官力量之弱,权势滔天的宰相都不能与其争锋何况下官呢。”
“那按照王舍人此言,除了圣人便没人能够对付他了?”
“公主忘了自己吗,天子的女儿,国朝公主,就算公主拿着横刀冲到御史中丞府上将他的头颅砍下,我相信圣人也不会降罪于公主的,因为棋子只是棋子。”
太平公主转身坐下,“你走吧,吾且信你这一次。”
王瑾晨长呼了一口气,拱手道:“谢公主。”
等人转身,太平公主抬头盯着身影眸色突变,阴沉道:“没有任何掌棋人会留下一颗不听命的棋子,更何况是用主名义行自己事。”
王瑾晨僵住,转身在此拱手,“公主是想要做掌棋人吗,还是说为其贰佐之,以公主之心恐怕是后者吧,东宫虽有皇嗣之名又有李昭德力保,然圣人却一直在平衡武李的势力,李昭德上台,东宫势压亲王,于东宫其实是危机,圣人必不会放任失衡,而公主的胞兄并不止皇嗣一人,退而求其次未尝不可,下官告退。”
长寿元年末召归左金吾将军、检校丰州都督娄师德,迁夏官侍郎、判尚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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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寿二年正月初一,于万象神宫祭祀先祖,祭舞用人九百,太常寺所奏神宫乐为皇帝亲撰,祭祀当日皇帝不顾群臣上疏请求皇太子亚献而坚持改让魏王武承嗣亚献,并由梁王武三思终献,致使东宫上下再次陷入惶恐,也让隔岸观火的朝臣又一次陷入纷乱。
未久,东宫皇嗣妃刘氏与德妃窦氏于次日嘉豫殿谒见皇帝,宴会散去便于内廷失踪,宫中有传闻言二妃死于宫中,而后便有旨意出,刘氏与窦氏以巫蛊之术诅咒皇帝,赐死于内廷,消息一出再次引朝野震惊,国朝无后,东宫妃乃天下命妇之首,竟遇害于内宫,东宫接二连三出事,使得一些依附于李昭德力保东宫的大臣开始惶恐不安。
“礼法之制,祭祀天官及先帝宗祖由天子初献,皇太子亚献,亲王终献,陛下如今让亲王僭越皇嗣之前,且两位亲王同时而将皇嗣遗之,如此岂不让身在东宫的皇嗣寒心?”为安抚人心,李昭德跪在殿内不肯起身,力劝道,“皇嗣妃案既然查清是为户婢所诬陷,臣恳请陛下厚葬二妃,免罪德妃生母庞氏,以安东宫人心。”
“此乃朕的家事,卿身为宰相,当将政务放在首要。”
“陛下!”李昭德跪爬上前,“殿下于东宫终日惶恐,陛下难道要割舍母子之情吗?”
“圣人,凤阁舍人王瑾晨带到。”高延福入内将君臣二人僵硬的对话打断。
“卿先回去吧。”女皇顺势亲自下逐客令。
李昭德虽敢进言,却也不敢以死相谏,“臣今日所谏,望陛下三思。”
王瑾晨入殿,与退出的李昭德对视了一眼,李昭德为凤阁长官,作为下属王瑾晨还是硬着头皮上前道了句,“见过李相。”
李昭德未做言语,淡漠的擦身离开,似乎也没有敌对之意,王瑾晨入殿上前跪道:“臣凤阁舍人王瑾晨叩见陛下,愿陛下圣躬万福。”
“起身吧。”
“陛下召臣?”王瑾晨起身,小心翼翼的问道。
“朕这里有一道手诏,卿代朕去一趟东宫吧。”
正旦的祭典武姓亲王位在皇嗣之上作为亚献与终献,而后不久东宫妃刘氏与窦德妃就死于大内,皇帝如今又突然降诏于东宫,其内容可想而知。
对于东宫妃及窦德妃两个柔弱女子的处置是无意还是有意无人可知,但这道诏书就如得罪东宫的烫手山芋,“臣遵旨。”
高延福将手诏交到王瑾晨手中旋即又送其出殿,出殿后王瑾晨盯着手里的诏书,“我是凤阁官岂能越俎代庖行鸾台之事,圣人应当还有别的意思,高内侍可否告知下官诏书是圣人何时写的,心情如何?”
“询问天子日常是大忌讳,”高延福瞧着左右无人,凑近小声道:“这道诏书圣人昨儿夜里一个人想了许久,圣人是知道皇嗣妃与皇嗣是无辜的,小人候在殿外昨夜一直听到圣人反复的叹着气。”
“我虽未曾接触过皇嗣,但从东宫遇事的应对周旋上来看,皇嗣生性怯懦,”王瑾晨收起诏书,“不过陛下几子中也不只是皇嗣一人如此。”
“圣人就是太疑心了,自从登基为帝就没有睡过一日安稳觉。”
龙椅上染血,上位者自然不能安稳,疑心天下人也防备着所有人,王瑾晨心里明白,与司宫台内侍高延福寒暄了几句后只身前往位在太初宫之东的皇太子东宫。
――东宫――
上元将至,而作为储君居所的东宫却毫无上元节的喜庆,昔日出身名门的皇后而今降位为东宫妃的刘氏都未能幸免谗言,更何况这些位卑的东宫属官。
自天授年间皇帝下诏不允皇嗣私见外臣,皇嗣身侧已无多少忠心侍奉之人,偌大的东宫清冷至极。
“小人熬了药膳,殿下就用些吧,都好些日子了,殿下一直这样身子如何吃得消。”侍奉皇嗣身侧不离左右的只剩一个身份低微的胡人。
“刘氏与窦氏皆因我而死,大郎与三郎尚未成年啊,我要如何与他们交代?”皇嗣卷缩在坐塌一角,神情恍惚的抓住侍从的手,“金藏。”
“小人在。”
“我不要做什么皇嗣了,我宁愿母亲将我废为庶人,同兄长一样迁入地方。”
“如今朝中小人在朝君子在野,社稷堪忧,殿下岂可说出这样的话。”侍从扶起皇嗣,“殿下请耐心些,诸位大臣一定会有法子的。”
“李昭德护我东宫,我便猜到了东宫日后的遭遇,你们都以为他是东宫的希望,可与我而言臣子的拥护未尝不是多了一把架在脖子上的利刃,昔日兄长便是因拥戴而流巴州,今日圣人能因一个婢女的话而杀我妻...”皇嗣语塞,越想便越心生恐惧,“他日圣人又是否会因为谗言而舍弃我这个儿子呢?”
侍从安金藏极心疼的望着皇嗣,“身为国家的储君却要终日处于惶恐之中夜夜枕戈待旦而不能寐,小人只恨自己人微言轻不能为殿下分忧。”
皇嗣虽在东宫仪制如皇太子,然东宫属官詹事府及左右春坊形同虚设,唯看守宫门的门仆不曾减少。
“东宫禁地,圣人有旨,非东宫属官不得入。”宫门郎命人将王瑾晨拦在殿门外,旋即拱手道:“奉命行事还请官人见谅。”
王瑾晨将袖子里的诏书抽出,“本官是奉圣人旨意入东宫宣诏的。”
“下官这就去通报殿下。”
“宫门郎留步,”王瑾晨唤住,“通报之时同殿下说是凤阁舍人王瑾晨,求见殿下。”
宫门郎点头,未曾细想,随后一路疾步进入东宫殿阁。
“启禀殿下,凤阁舍人王瑾晨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