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瑾晨低头望着眼底垂坐的蓝色身影,“我娶她,她成为我的原配妻子之后。”
这句话如雷贯耳,像锋利的刀子般刺在萧婉吟的心上,这是她没有去思考过的问题,王瑾晨见她突然变得呆滞,“如果只有夫妻之名,相敬如宾,那么我娶她无异于是再一次伤害,你们所有人都在逼我娶她,可是没有人正视过我的感受,是因为男子可以再娶,可以三妻四妾么?所以你们只觉得女子嫁人是否为嫡妻更为重要。”
“我从没有这样觉得过,旁人如此是因为旁人不知道,”萧婉吟心疼的回过头,四目相对,清冷的眸子里印着一双红透湿润的眼睛,“怎么还哭了呢?”
王瑾晨提起红袍袖子将眼角的泪水擦干,“我是对她有愧疚,如果她想要,她可以现在就把我的命拿去,心死莫过于身死。”
“如果她因你而死,你还会心安理得的娶我吗?”萧婉吟抬头问道,“你做不到狠心也无法真正绝情,这件事会在你心里成为一道伤,永远烙印在你的记忆里。”见人再次陷入沉默,萧婉吟卸下力气继续倚靠在支柱上,“我与李氏不相熟,她的生死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即便消失,我也可以没有顾忌,但我有顾虑,这顾虑因你而起,因为我不希望你心里还存着别的人,即便没有爱。”
“难道就没有一个能够彻底解决的办法吗?”王瑾晨垂下双手,“我以为排开万难,甚至与仇人不计前嫌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可没有想到每次都有更难的事情在等着我,就好像一开始,我就做得不对。”
“连你也开始分对错了吗?”萧婉吟问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直在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冰冷白皙的手突然被一只纤细又温暖的手握住,萧婉吟被她的冰凉所有吓到,“手怎么这么凉?”旋即担心的站起,“明知道自己体寒,还杵在这儿陪我吹了那么久的凉风。”
萧婉吟将人拉入暖房中,“你先在这儿坐会儿,我去熬碗驱寒的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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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授二年正月,周兴坐罪入狱。
“门下,尚书右丞周兴勾结党羽,与丘神绩同谋构陷朝廷命官,意图谋反,论罪当诛,念尔陪王伴驾数十载,特赦尔死罪,流放岭南,奉敕如右,符到奉行。”
【“这件事使得太平公主握住了把柄,姓王那小子承宠圣人正如日中天,你若不认下,日后便会栽的更重,圣人密旨我私下审问你,便是不忍让你折与此处,圣人不会杀你的,但是丘神绩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如今不太好收场,你便先行将罪认下,待风头过后便会将你释放,等到有合适的机会再召回。”
“你既非太平公主李氏党人,也非左相亲信,我凭什么信你?”
“陛下密旨,请君入瓮,周右丞岂有不信这个选择?右丞越是挣扎只会越激怒圣人罢了,下官把话放在这儿,是否做无谓挣扎全凭右丞。”】
戴着枷锁的人闭上双眼,颤抖着身子叩首道:“罪臣周兴,叩谢圣神皇帝隆恩。”
——凤阁——
特赦诏书由凤阁舍人、知制诰草拟,经过三省核查与再三确认交由皇帝批阅方才由门下省派人下达执行令旨。
案桌上研磨的墨汁尚未干涸,同僚们在见过王瑾晨的文章与墨字后一改之前的质疑,几日相熟后也变得客气了起来,“知制诰在想什么呢?想得如此入神。”
“这还用说,王舍人一定是在想未过门的妻子了,有这样痴情的未婚妻,夫复何求。”
【“明日没有朝会,你今夜到家中来一趟。”】被唤醒的王瑾晨侧头瞧了一眼屋角的水漏,标尺在七刻还要往下的位置,“已经快要过申时了吗?”
自归京,王瑾晨只登过一次李宅的门,但没有敢去见李锦,只是托了多方打听询问名医,今日凤阁取旨,便在天子召见三省六部诸臣的殿前碰见了前来送案宗的秋官尚书李轻舟。
“王舍人这是又赶着回去呢?”
“听说王舍人最近在四处托人打听各地的名医,可是身体不好?”
问话的红袍突然被人扯了一下衣袖,身侧的同僚捂着嘴在其耳侧极小声的道着实情,“刘舍人在六曹之一的秋官押事,难道不知道吗?”
“什么?”
“秋官尚书的女儿从大漠回来后便染了恶疾,连太医署的医师们都束手无策。”
“这我还真不知道,李尚书未曾提及过家中之事。”
——咚咚!—咚!——整点的鼓声从报时的楼阁中传出,“酉时至!”
一些不当值的朱绿官员开始收拾行囊,整理桌案,王瑾晨将笔搁下,随身书吏跪坐着从旁侧起身,“舍人先行回家吧,这些琐事就交由下官来打理。”
“今日李尚书之言,你都听到了?”王瑾晨问道。
“听见了,下官替舍人拿着制书,隔得不远,但是没有听太清楚,不过李尚书是舍人的泰山,过府登门也在情理之中,不去才显得刻意。”书吏没有考虑背后的东西,只是将世俗里的人情随口说出。
但于王瑾晨而言便像是提点,“我知道了。”
第83章 五花判事
——修文坊——
“王舍人这边请。”李轻舟的随从邹福将王瑾晨领入门,“今日主人回来的早,特意命家奴请了几个江南的厨子烧菜。”
王瑾晨心里十分忐忑,一方面是因为愧疚而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李锦,另外一方面则是害怕李轻舟会以此继续逼婚。
李宅并不小,从大门到会客的宴厅却只用了片刻时间,王瑾晨长了吐一口气随邹福入内,“主人,王舍人到了。”
原以为会迎来一顿劈头盖脸的漫骂,但是李轻舟并没有如此做,反而露着一脸慈祥,“坐吧。”羊肉的香味从锅中溢出,“特意命人备的羊肉,冬日里最是温补了。”
“多谢李尚书。”王瑾晨在拱手谢过后走到桌边跪坐下。
“到了家中便不要那么客气,当自己家便是,”李轻舟摸着长须和蔼道,“老夫听闻令堂这阵会到神都来?”
“说来惭愧,子玗离家已一年有余,期间未曾回去探望过双亲与嫡母,先前的事令阿娘担忧至极,得知我安全回神都后仍不放心,我本是想要亲自去接阿娘的,但是...”王瑾晨低头瞧着自己红袍加身,御前当值,偷不得半点闲。
“既然令堂会到神都来,一些该办的事,便也要将其早早提到行程上来才好。”
“叔...李尚书何意?”
好言好语的李轻舟见王瑾晨如此反应,不知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想起女儿受的苦登时怒火中烧,“怎么,婚事已定,到如今这个地步你还想反悔不成,难道你们琅玡王氏尽是些出尔反尔,不负责任之辈?”
“这门婚事是李尚书与家父商议的,敲定之前并未告诉我...”
“且不论这个,”李轻舟斥断了王瑾晨的话,“我女儿为了你差点丧命于陇右,如今满神都的人都知道了你二人之事,你难道要抛妻不成?你欠三娘的情如今你要如何还,你是想让天下人都看我李家的笑柄吗,你若还有些良心,便不该如此恩将仇报如此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