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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非美人,亦无疯骨 第134章

  江屿罕见地愣了片刻,随即脸上最后一丝温和的笑意也消失殆尽,声音中夹杂些许严肃,“那你喜欢什么?况且你从没真正出去体会过,又怎么知道你不喜欢?”

  “你刚刚不是问我喜不喜欢你吗?”萧向翎的语速加快,“我喜欢你。”

  一秒,两秒,有好久一段时间,周遭安静到只能听见风吹过树林的响声,和水珠滴落在石头上的闷响。

  久到萧向翎早已忘记对方当时是什么表情,什么反应,有一瞬间他甚至希望回到刚刚,自己还没由于冲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江屿极轻地笑了一声,明明是动听而低哑的声线,听上去却莫有些怆然与无可奈何。

  “很多人都会错判自己的情绪,一个人会喜欢他的朋友,亲人,美人,甚至是从未谋面的陌人。”他轻声道,“但这其中,真正能担得上喜欢二字的感情,却少之又少。”

  他盯着萧向翎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说你喜欢我,那你想与我做一些互相喜欢的人才会做的事么。”

  萧向翎一直都不会忘记对方的那个眼神,在温柔细腻的同时,却凌厉而又逼人。黑色的瞳孔湿润而又纯净,仿佛只有天下最圣洁的东西才配映入那双无瑕的眼睛。

  他看见对方淡色的唇角,细瘦的脖颈,干净的领口,却不敢再向下看去。

  宛若面对神明一般,尊崇而慕爱,却不忍玷污触碰。

  江屿仿佛早就猜到萧向翎这副呆愣到几乎静止的神情,只是笑着收回了视线,并没有把这个话题持续下去。

  “衣服穿上,别着凉。”他起身,“我身体不舒服,先休息一会。”

  江屿猛地睁开眼睛,却感受到自己的手臂被禁锢着,下意识挣脱,耳边却传来一声疲倦的低语。

  “别动,你伤太重,刚处理好。”

  萧向翎的指尖抚过他的后背,带来与梦境中一样的触感。

  江屿急促地喘了两口气,而几乎是在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心悸,心脏几乎要从喉咙中跳出来,胸腔酸麻得失去了知觉。

  身体骤然僵硬,而电光石火间,他忽然想起来梦境发的时间点。

  正是在他挖心而死的前一晚。

  忽然而来的焦躁情绪忽然席卷他的四肢百骸,而愈发明显的刺痛,让他堪称有些粗暴地挣开对方为他处理伤口的手,踉跄几步站起身来,右手下意识搭向腰间。

  直到后背处两人紧密相贴成的热气被晚风彻底吹散,胸腔中的麻木才稍微缓解过来。

  刹那间,他明白了梦境中的陌人劝自己离开的对话;明白了之前在北疆,沈琛问过他“知道你前世为何惨死”;明白在刚刚的梦境中,自己为何嘴唇苍白,为何会说出离开这一类话。

  有些事情并没因为时间的推移,或者是记忆的消失而退散。

  萧向翎站在原地,把软剑向前伸过去,“刚刚处理伤口不方便,就解下来了。这是郊外,不是宫内,不会有危险。”

  又补充道,“你如果还想自己静静,我可以不打扰你。”

  “你先别过来。”江屿又下意识后撤一步,平复呼吸后答道,“我现在……需要自己静一会。”

  第67章

  皇宫内, 江淇不安地渡着步子,脚下虚浮而不稳,而那黑衣道士坐在侧位的座椅上, 给自己沏了一壶热茶。

  “魏东他们怎么还没来消息, 等得我甚是心慌。”江淇皱眉看向道长,“要不然你过去看看,都什么时候, 你还有心思喝茶。”

  那道士顿住手头的动作,却没把茶盏放下, 只是端着举在半空中,神色难辨地看着江淇。

  对视一会,江淇终于妥协道,“此行事关重大, 夏之行这枚棋子我们需要,而江屿这次一旦逃走,若是再勾连上萧向翎,便更难对付。这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 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江淇一只手搭在自己胸前, 叹息道, “我总觉得最近心神不宁, 像是要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情。”

  道士仰头将那杯茶水一饮而尽,沉声道,“陛下, 我之前也与你说过,无论你再无意于这个位置,最基本的事项还是应该注意,自称不能用‘我’, 应该用‘朕’。”

  江淇霎时愣在原地,良久才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指着对方道,“朕说的话,什么时候论得着你指指点点。我想做的事,全天下人都得迁就着!”

  那道士忽然站了起来,往日刻意弯下去的脊柱伸直,一向用于伪装的软弱神情也消失殆尽。看上去有几分疲惫,却又像一只精明的老狐狸终于露出爪牙一般,令江淇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道士略带讥讽地笑起来,嘲道,“陛下,在您的皇宫中,和我这样一个年老体衰又手无寸铁的道士,你尚且吓得后退,那若是遇上萧向翎,遇上江屿,遇上北疆的狼军,又当如何?陛下连发放命令都要拿丞相做挡箭牌,才能稳固住威信和地位,如此,陛下真的觉得全天下人都会迁就你?”

  “江屿今夜就将被杀死,若是萧向翎敢率北疆军与我抗衡,那我中原又何尝没有军队?”江淇显然被戳到了痛点,厉声说道,“无论如何,我才是当今的皇上,才是你们马首是瞻的对象。”

  道士摇头,“依我看,陛下今晚大可不必再等,因为江屿今夜或许并不会殒身。”

  江淇大惊失色,“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道长一手策划,怎会出差错?”

  “我之前就看出,魏东并不忍心真的杀了江屿,我夜观天象,也觉得此事极难做成。陛下,逆天改命,也要有个前提。”

  他缓慢开口,“当事人有足够的能力,可以改变天命。否则,那就是大势所趋,天经地义。”

  江淇指尖颤抖得厉害,死死瞪着道士,咬牙道,“我才是天子,我就是天命。即使这位置并不是我所求,但我可安坐龙位,也可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道士笑道,“古往今来,但凡有皇位交接之事,又何能全身而退?”

  两人正交谈,外面忽然传来细密而沉重的脚步声,随即门被打开,魏东提着剑站在门口,浑身是血,看上去有些可怖。

  “如何?”江淇几乎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上前问道。

  “启禀陛下,道长、”魏东站在原地说着,“属下无能,后有萧向翎带少量北疆军前来阻拦,把七殿下带走了。”

  还没等江淇会话,魏东再次开口。他并没有跪在地上行礼,而是直视着江淇说话,僭越与不恭敬的情绪透露得明显。

  “敢问陛下,让我们杀掉七殿下的原因为何?之前说是与北寇勾连造反,但北寇至今安静规谨,几个月无任何风吹草动。而礼法上,皇子定死罪必须经详细查明,证据确凿且诸告朝中天下才能行刑。而陛下仅凭借一口之言怀疑,却让我们在暗处悄声将七殿下解决掉。为此事不少弟兄都惨死刀下,可敢问这之后,陛下是否即将要兔死狗烹,过河拆桥。”

  “胡闹!”江淇被这一段话气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刚想出言反驳,却又觉想说的话言辞粗鲁,并不适合君主,而面前的人无礼僭越,他竟也不知该如何说话,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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