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非美人,亦无疯骨 第15章
除了记忆中那次刻骨铭心的刺痛,萧向翎再未有如此强烈的执念,想让一个人立刻醒过来。
而距离那次,已经数不清过去多少个春秋了……
他在哪呢。
萧向翎合上眼睛,微微叹了口气,将手伸进自己胸前的外衫内,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小巧的物件。
那是一个朴素至极的黑色香囊,封口处系着的线头早已被磨得黯淡,几乎就要断裂。
“萧将军,太医来了!”
顾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萧向翎飞速将香囊揣进怀内,再转过头来时,面色已与平常无异。
萧向翎心急得很,甚至没注意到太医是跪在塌边给江屿诊脉的。而普通的皇子侍卫则定不会有如此待遇。
“如何?”他问道。
太医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他转身向萧向翎拱手道,“回将军,七殿……七殿下府上的这位侍从烧伤严重。由于窒息吸入的灰烟已入心脉,浑身上下也有多处烧伤,感染的风险极大。”
萧向翎牙关紧紧咬着,定定注视着那榻上躺着的人。
“这种伤势本该是致命伤,但奇怪的是……”太医继续说道,“似乎有一种温和的气血流在殿下……殿下府上侍卫的经络中,似是有休养恢复之效。”
“而至于他能不能醒过来,醒来之后恢复到如何……这个恕臣无法保证啊。”
萧向翎始终面朝江屿站立着,对于太医的答复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
太医拱着手塌着腰,也不敢退下,甚至不敢抬头看这位将军的眼睛。
传闻北疆大将军杀伐果断,沙场上一柄重剑无坚不摧,一往无前,可以一敌万。金钱、权力、美色,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而他此刻就在这沉默一站,太医只感觉自己心肝都被吊了起来,小腿都在微微打着颤。
顾渊见萧向翎迟迟没说话,便对太医打了个手势,两人一同走了出去。
他向着太医深深鞠了一躬,道,“刚刚您在萧将军面前所言七殿下病情,可是真实情况?”
“不敢有假。”太医回礼道,“我定全力救下七殿下,往后一日三次药羹,还是要麻烦小公子细心照料才是。”
“但是……”太医欲言又止,“有一问不知当不当讲。为何要在萧将军前,称殿下是侍卫呢?”
顾渊一愣,随即略显疲惫地勾了勾嘴角,“这个在下也不知,或许殿下觉得如此……有趣吧。”
“……”
“他今年十七,还未及弱冠。”顾渊轻声叹道,“还是个孩子啊。”
与此同时,皇宫内。
这些天接连不断发生的事情,使皇帝鬓发似是在一夜之间变白。
他已经年近六十,为国事操劳一生,纵是再精明干练,终究难抵逝者如斯夫。
他单手扶着额头,靠在龙椅上,目光浑浊,像是随时都可能会睡着。
而大殿下方,只有夏之行一人拱手站着。
“夏爱卿啊,你跟随朕……也有二十多年了。”
夏之行浑身肌肉一僵。
他本以这个节骨眼上,皇上召他来是为了宗卷一案以及太子殿起火的事情,却不想却要以这样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开场。
君王心,不可妄揣。
他跪伏在殿上,说道,“臣跟随陛下二十余年,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今后也必定誓死追随陛下。”
“起来吧。”皇上瞧了一眼跪着的人,长舒一口气,道,“跟朕聊聊往事吧……”
“陛下……请讲。”
“爱卿觉得,朕赐死若杨贵妃,可有何不妥?”
夏之行当时冷汗就淌了下来,惶恐道,“陛下秉公执法,大公无私,并无不妥之处。”
皇上微微摇了摇头,浑浊的目光穿透宫门,似乎又看到了几十年前,两人初见的时候。
那时他正值壮年,私服去北疆寻访,一眼就瞥见了骑猎场上飒爽英姿的北疆公主。
她不似中原女子一般温婉柔弱,猎猎寒风吹起她胜火红衣。她在马背上拉满弓弦,似是随手一射。
正中靶心!
当时的皇上却只觉这一箭,直直射-进了自己心里。
“朕听说,江屿并未死于那宫宴上的鸩酒,今日太子殿失火之时,还曾冲进去救人,可有此事?”
他并未给夏之行答话的机会,却是一笑,那笑中浸着苍凉,又蕴着浓浓的自嘲,“朕的太子殿中起火,众皇子、侍女奴仆竟无一人敢舍命相救,却只有他。”
他笑声渐大,“竟是他啊。”
皇上笑得眼泪都沁了出来,夏之行跪在下面抖成筛糠。
“不愧是若杨的儿子啊,纵使若杨从未养过他,那倔强的脾气与秉性,却是一模一样的。”皇上说着,有几分感伤的意味,“夏爱卿你说,若杨忌日当天,鸩酒毒死了丞相,江屿当时口吐黑血却完好无损。而今日朕的太子殿又起火……”
“是报应吗?”
“陛下圣明!”夏之行喊道,“切莫听信因果报应等邪术言论。陛下心系百姓苍生,定会龙体安康,朝代万年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