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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飞机前, 乔帆给孟修发了消息。
飞机落地,乔帆也给孟修发了消息。
详细地址在大岛的事,是问过贝丽平才知道的。坐上事先联系好的车, 乔帆连去哪里都没想好, 找了半天也没决定好吃什么, 总之先去咖啡店买了当地名产的咖啡,边喝边继续发消息。
因为孟修一条都不回复,所以她索性把心态转换成旅游,附加定位,在朋友圈兴致勃勃地分享。
住宿是在爱彼迎上挑选的, 乔帆换了件衣服,有点犹豫吃什么,所以最后选择去百货商场买要带回去的纪念品。
当地的百货商场应该有些夏威夷风格的商品,拿回去送人再合适不过。封梦彤可能在休息,所以没刷到朋友圈, 乔帆拍了张照给封梦彤,没想到她秒回一连串惊叹号。
“我杀了你!竟然在别人加班的时候出去旅游!”简单的字句, 却能读出其中蕴含的心酸与仇恨。
乔帆买了包零食, 又随便挑选了一些适合大家的商品, 装好后才回酒店。
躺在床上, 又刷新了一次消息记录。孟修没回复。虽然问到了孟修他亲妈的联系方式,房间电话都拿起来了, 但在是否要拨出去这件事上还是犹豫。
封梦彤加班结束, 很晚才从公司回去,坐在车里给她打视频电话:“你怎么跑那度假去了?这么突然的吗?”
“呃……反正有些事。”她反问,“说起来,你在别人车上跟我外放没事吗?”
“啊?不是别人啦!”封梦彤笑吟吟地转移摄像头, 立刻拍到正在驾车的小鹿同学。她伸出手,戳了戳他脸颊下令,“来,打个招呼。”鹿坎不怎么主动地配合,面无表情,目不斜视说了句“buonanotte al secchio”。
乔帆尴尬地笑了笑,倒是没追究他们为什么在一起。孟修的事,她不太清楚能说到什么程度,总之只把自己傍晚做了饭,而孟修却临阵脱逃的事说了一下。
封梦彤的反应再普通不过了,先是满头问号,然后才抱起手臂,人间清醒地说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这满打满算其实已经算是男女朋友了吧?辞职不跟你说,这下更是直接跑路。有毛病吗?他是怎么样?责任恐惧症?还是逗你玩?”
“这个我也还没问过他本人啊……”乔帆有点不好意思。
“你等着,”封梦彤的保护欲又涌上来,“我现在立刻就飞过来。乔帆,你把坐标给我,我这就过来狠狠教训他一顿――”
乔帆连忙劝阻:“那就不用了。”
“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
“就还好。”这样的心情,好像和之前被孟修搅乱相亲时一样。愤怒并没有那么占上风。
封梦彤转换成语音通话,将手机贴到耳边,这才说:“是我的话,别说是他本人了,就算是碰见他爸妈,也要骂一顿出口气。”
但乔帆却笑了,她说:“他没有爸爸妈妈。”
“什么?”
“孟修出生的时候,他爸爸妈妈就已经有别的家人了。他出生就是一个人,一次也没喝过母乳。听《三只小熊》都不知道为什么是三只,为什么有熊爸爸和熊妈妈。小时候的话,也可能以为自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乔帆笑起来,“原谅他吧。一次就行,就一次。”
封梦彤反而狐疑:“一次?”
“嗯,我也只理解他一次。”乔帆看着那张大陆到韩国转机去火奴鲁鲁,却没使用过的机票。它明明就放在孟修家,但从来没有人拿给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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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孟修对乔帆的印象不好,聒噪、任性、爱慕虚荣,和那些时常缠绕在他身边的女生没什么两样。但乔帆对孟修也是彼此彼此,私底下时常跟其他人煽风点火,时常自作主张跃跃欲试要跟孟修撕破脸。
他们的关系一度糟糕透顶,但同伙做久了也能算伙伴。长大成人后,不约而同地收敛了锋芒,优点随之突出,关系愈来愈亲密。
对孟修来说,意识到自己判断错误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这么说可能有些自以为是,但青少年自以为是也无可厚非。实事求是,他不是圣人。初中二年级时喜欢对人下定论,“臭味相投”这个词是有根据的,孟修误以为乔帆和他们并不属于同一边。
乔帆为人仗义,比起自己的事,身边人被欺负更容易使她暴跳如雷。从不轻易给人贴标签,没有区别待遇,真诚到近乎纯洁的地步。
假如不是她死死依附于百里颦,恐怕当时并不会和他们混迹在一起。因此,孟修把她归类为意外。
然而,时间推移,所有人都顺其自然获得了幸福。孟修和乔帆一起在大学城附近吃拉面。她主动去取了自助纸巾,递给他,自己也留下几张。他买单,把小票递给她看。到最后,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你就没有其他朋友吗?男朋友呢?”孟修边倒水边问。
乔帆喝了一口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抱怨:“还有脸说,不就是你毁了我的初恋吗?”
“初中的事,你要念叨到什么时候。”
“为什么非要和男的一起啊?和他们相处不觉得很累吗?我现在只想考虑去幼儿园上班的事。”
他看向她:“没想到你真的会去教小孩。”
“嗯,”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真挚又明朗,“跟小孩一起,总觉得就安全了。幼儿园就是我的舒适圈。”
那一刻,孟修忽然觉察到了什么。
这么说也不为过,是乔帆让他理解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的。
他们俩才是同类。没有重新相信别人的勇气,也没有囫囵吞枣糊弄过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能力。高不成低不就,这也不行,那也不好。避不开困境,又突破不了现状,什么都做不到,滞留在浅水滩。玻璃心,胆小鬼,无能之辈。
他们。
他在医院西门外的公交站遇到她。她睡着了,他默默地观察了她很久。孟修不是随心所欲,只不过重视经验,想把能体验的事尽可能体验看看。这一点给许多人造成了关于他的误会,但他唯独不希望乔帆这么想。只可惜,印象一旦生成就难以消除。
见到她的那几次里,大部分时候,他都只是驻足观看。
路灯下,他自言自语说:“怎么这么累?”
乔帆睡得正香。
“你和我一样吗?”他又说,“你其实是和我一样的吧。”
她去相亲的时候,他掏空心思想去阻止,甚至不惜主动去和那家很快乐的狗的相亲机构谈投资。孟修承认自己有点担心,担心他唯一的同伴丢下他变幸福。等到真的捣乱成功,说心底话,他一点负罪感也没有,纯粹暗爽到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