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无缘相守

　　 蓝岚告诉杨凡：

　　 你上大学不久，我就去了省城打工。我给人卖过瓜子、箱包、服装……一个星期六的下午，下着小雨，我的心情很不好，就去你们学校找你。到了校门口，门卫问我找谁，哪个系的；我只回答出了你的名字，其他一无所知；人家说没法找。我就在你们学校门口等了一下午，希望你能出来看见你；结果你一直没出来，直到天黑我才回住处。你读了四年大学，我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打了四年工。有时看到大学门口进进出出的学生，我就想：就隔着这道门，我和杨凡竟咫尺天涯。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年龄的增大，思想压力的增加，我就再也不敢去找你了。有时想你了，就远远的站在你们学校门口看一看。你大学第四年的时候，一个星期天，我在你们校门口看见你和一个女学生一起出了校门，走在街上，我以为你有女朋友了，就没叫你。你毕业后，我听其他班认识你的一个老乡说，你分在了省城某中学当老师；我就再也没有勇气去找你。

　　 打了几年工，我很厌倦这种漂浮不定的日子，也没有了你的寄托；我就学了服装裁剪，回家来开了这家缝纫店。

　　 蓝岚说的比较轻松，但杨凡知道，蓝岚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一个举目无亲的女孩子在省城打工，谈何容易？换的工种越多，说明呆的时间越短，越不稳定。蓝岚虽然性格外向、开朗，做事却是个很认真的人；如果不是工作不好做或另有原因，她是不会这么频繁换工种的。这样想着，杨凡只能痛苦遗憾地说：“蓝岚，既然看见了我，为什么不叫住我呢？假如我知道你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是不会让你受苦的。就算我当时没能力帮你，可我哥在省城有很好的职业，我找他也可以帮到你的。”

　　 “我俩的肩膀不一般齐了，我又怎么会拖累你呢？”

　　 “蓝岚，我们有那么深的默契，我们的心是相通的，我以为你不会在乎这些。”

　　 “当初我是不在乎。可是后来时间长了，经历的磨难多了，见识的社会复杂了，不由得我不在乎。”

　　 杨凡沉默了许久。生活的磨难让蓝岚的性情也改变了许多。当初的蓝岚踌躇满志，自信满满；而眼前的蓝岚却被社会的洪流打磨的没有了棱角；说话、做事，少了锋芒，没了自信。

　　 杨凡痛心的问蓝岚：“你觉得和张勇合适吗？你不是挺反感他的吗？”

　　 “从前，我是挺讨厌他的；就是现在虽然不讨厌他了，但也不喜欢他。十年中，他确实对我挺好的。无论我走到哪里，在哪一家打工，他都能找到我。情人节、妇女节、愚人节……凡是大小有关的节日，他都用不同的花样讨好我，甚至有些我不知道的节日，他都放在心上，讨我欢心。我在省城孤寂的日子里，能收到一份祝福的礼物，听到一句问候的话语，对我也是一种慰籍。后来他辞掉工作来省城找我，死缠烂打般紧追我不放；还找了一份出租车司机的工作。也是为了躲避他，我就回家来了。没想到随后他又跟来了；我却一直对他不理不睬，我知道的难听话都骂尽了，有时骂急了还动手打他；他既不生气，也不还手，还嬉皮笑脸地说：‘打吧，使劲儿打！打是疼，骂是爱，越爱越要用脚踹。’听他这样胡说，有一次我气不过，就用手指甲把他的脸抓花了。熟人见了问他脸被谁抓的，他说挠痒痒自己抓的，人家知道他没说实话就笑话他，他愣是不生气。”

　　 “七月份，高考的前几天，我去校园赴约了。我一连在校园里转了好几天也没见到你，我以为你忘了，不会再来了；或者已经结婚了，不想再见我了；回来后我彻底死心了。最后的希望破灭了，我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张勇照例三天两头来软磨硬泡，扬言这辈子非我不娶。十年了，他从来没放弃过对我的追求；我被他的诚心所感动，也被他磨得实在没办法了，就在与你相约失败后答应了他的求婚。我想：既然找不到我爱的，就找个爱我的吧。就这样，我和张勇订婚了。”

　　 听完蓝岚的话，杨凡失落地说：“那几天临近高考，我又是高三年级的班主任，实在无法脱身；我只所以调回母校，也是考虑到如果那几天和你错过的话，你有可能还会再次出现，到时候我就能见到你了。”

　　 “天意如此，我们有缘无分。”

　　 “世事难料，事在人为，我们不是还有机会吗？”

　　 “我们的过去已经成为历史，你刚才说你是教《历史》的，历史是不可能逆转的，你比我明白；我和张勇发生的事实更不可能逆转，我配不上你了；实际上我们早就不是同一阶层的人了。”

　　 “姐，那个张勇有什么好的？整天吊儿郎当不务正业，你就这么稀里糊涂嫁给他，你不觉得委屈吗？”丝柔不满地说。

　　 “我们订婚后，他的心就安定下来了。买了一辆二手车，踏踏实实开起了出租。他明知道我不喜欢他，却一直对我一心一意，我也就不委屈了。”

　　 “那杨凡呢？杨凡怎么办？你们可是互相爱恋了十年呀！如果这辈子不能在一起，该是多大的遗憾呀？”

　　 “杨凡真的和我在一起了，才是他最大的遗憾。我的情况你最了解，没什么本事，就会给人做衣服，干活就有钱，不干活就没钱，季节性的，收入不定。再说咱们这小地方，哪有那么多经常换新衣服的？我不适合杨帆。”

　　 “姐，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变的这么现实和庸俗？是不是张勇影响的你？”

　　 “这跟他没关系。过日子本来就是庸俗的事，哪有那么多浪漫可言？”

　　 “姐，你真是无可救药了！看来张勇真的改变了你很多。”

　　 “他还没那么大本事，是现实改变了我。人活在世上，总要面对现实；激情和浪漫就像做的美梦一样，醒来就完了；清醒后还要面对柴米、油盐，挣钱过日子。”

　　 “姐，你就这样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过一辈子，你苦不苦呀？”

　　 “过日子吗？也就那么回事。人生来就是受苦的，习惯就好了。”

　　 “哎呀，姐——你还是再认真考虑一下吧？我真的好想杨凡做我的姐夫；他长得帅不说，还那么有才；你虽然没考上大学，但读书时成绩并不差；你们俩在一起郎才女貌，你不要那么轻视自己，在我眼里，你是最善良、最美丽、最可爱的女人，谁都比不上你。”

　　 蓝岚听丝柔这样夸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说：“什么时候学的这么会说话了？真是长大了。”

　　 蓝岚又看着沉默的杨凡说：“我早就看出你有才来了。上高中的时候你很孤傲的，只是你自己感觉不到。除了和我交流之外，你从来不和其他同学探讨问题，因为你都懂。老师你也很少问，你喜欢独立思考；我记得你考的是理科，怎么教起《历史》来了？”

　　 “受你的影响，我喜欢上《历史》了。本来上的是理科，主攻是数学；大学最后一年我又改学《历史》了。”

　　 “姐，杨凡是用心在爱你，你别再犯‘傻’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若嫁给张勇，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丝柔，别这样说张勇，他是真心爱你姐的；喜欢一个人是没错的。”杨凡阻止丝柔道。

　　 “说去呗。他本来就很犯贱，我才不会生气呢！丝柔说的是好听的，跟我骂他的话比起来，那才叫‘小巫见大巫’呢。”

　　 “你恨他？”杨凡听出蓝岚话语中的怨气，这样问。

　　 “有时是很恨他。如果没有他，也许……行了，说什么都晚了；还是说说你吧，你有什么打算？”蓝岚看着杨凡关心地问道。

　　 “我暂时还没什么打算。现在看见了你，又知道张勇那么喜欢你，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一句话：祝你幸福！”

　　 听杨凡这样说，丝柔还想说什么，被杨凡阻止了，“丝柔，什么都别说了，蓝岚是个有主见的人，不要再勉强她了；说多了反而会增加她的烦恼，就此打住吧。”

　　 蓝岚感激的笑着冲杨凡点了点头，他依然那么了解她，体谅她，为她着想。

　　 “真是枉费了我的一番心意。”丝柔不满地说着，随手把一样东西塞在了蓝岚手里。蓝岚打开一看，一块手帕大小的白的确良布上，缝着一枝含苞欲放的玫瑰花；花瓣是用红绸布缝上去的，茎杆和叶子是用绿的确良布缝上去的。蓝岚眼前一亮，诧异地问：“臭丫头还有这本事？什么时候缝的？”

　　 “刚才你和杨凡说话的时候，我在这里闲着没事，看见有许多碎布头，闲着也是闲着，就用你的锁边机缝了这个，准备让杨凡把它送给你。现在看来用不上了，你就自行处理吧。”丝柔不屑一顾的说着，不再关心此事了。

　　 杨凡见天色暗下来了，就说：“蓝岚，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们也是一生的好朋友；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不要客气，我会全力以赴的。”

　　 “放心，我不会跟你客气的。眼下需要你帮忙的，就是帮我照顾好丝柔；她是我小姑、姑父的宝贝。从小我小姑就很疼我，比我妈还关心我；我拿丝柔当亲妹妹一样的看待，希望你能帮我在学习上多关心她。”

　　 “放心吧，蓝岚。即使没有你的这层关系，我也会这么做的。丝柔是我的学生，于公于私我都会关心她的。”

　　 “行了，你们自己的事情说完了就别再说我了。天都黑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吧。姐，你别把我来的事情告诉大舅、舅妈，免得他们怪我没过去跟他们打招呼。我们再不走，说不定他们一会儿还会过来呢。”

　　 蓝岚听完笑着说：“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他们的；他们怕影响我干活，不经常过来的。”然后转向杨凡说：“天黑了，你们早点回吧；今天就不留你们吃晚饭了；下次去镇上，我请你们。”

　　 “好吧，下次镇上见。今天能见到你，我也算得偿所愿。”

　　 “我也是。我真的没想到还有和你见面的机会，多保重！”

　　 杨凡载着丝柔走了。蓝岚目送他们看不见了也不肯离开，直到感觉冷了才进屋。杨凡的出现，让她觉得像做了一场梦一样不真实，却是真的。她苦等了十年的杨凡，居然在她订婚后意外出现，并且也苦恋了她十年；让她觉得自己没白等，没白活。就算今生无缘和杨凡在一起，她也知足了。她知道了自己是那么优秀男人心中的恋人，也感觉自己是有价值的。这给她那颗苦难和自卑的心注入了勇气和自信。站在镜子前，她发现自己：如果好好打扮一下，还是很有风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