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三哥是知道昨日陛下的来意了。”
最后一问,是笃定的语气,尽管心中不太敢相信,或者说她不愿意相信,但唯有此答案能解。张成的通秉来得那么准时,那么恰到好处,若是没有一个未卜先知的,或是一切尽在掌中的人,是没可能及时将她从困境里救出的。
李缜看着她,淡然的笑容下,隐隐闪过一丝不忍。
“是。”他还是这样直截了当地回答。
他对她一句谎话都没有,容卿那满腔的怒意,逐渐化为无法排解的怨气,然后失了力气一般,她瘫下肩膀,已没了和李缜继续对峙的兴致。
“是新封的贺充容在陛下耳边吹的风吧,贺氏又是徐亥塞进宫的人,如果是徐
亥的意思,三哥先一步知道也不稀奇了,”容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到最后已然只剩下惨笑,“他已将卓家害成这样,就连一个软弱无能的我也不放过吗?还要用这种方式,把皇姑母,把我,把整个卓家的尊严踩在脚下践踏,让我们成为整个大盛的笑柄才甘心吗!”
一门两后的情况不算稀奇,可她是先皇后的亲侄女啊!
“卿儿,”李缜忽然按住她双臂,迫使她看着自己,“三哥不是把你救下了吗?你已经没事了……”
容卿鼻腔发酸,忽然觉得很累,她冷漠地甩开李缜的手,将两人之间拉出一段距离出来,神色冷然:“你救了我今日,救不了我明日。”
“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按着自己的步调,向着早就定下的终点,或许会为谁稍作停留,但终究还是要先前的。”
“我早该知道的。”
她其实不该怪三哥,她相信这是徐亥的意思,与三哥无关,只是心底里难免失望,失望自己以后恐怕不能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了,今日不是敌人,往后早晚有一天是。
那日在树下未能说完的话,其实她心底很清楚答案,她和徐亥至死方休,三哥终究要站到她对立面。
容卿转过身去:“今后不要救我了。”
她给了他一句忠告,也是最后在划清界线,李缜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微笑才逐渐崩塌,他看着她,眼底满是疼色,那么孤独弱小的一个人,打算与所有人为敌,拎起刀剑拼杀了吗?
“舅舅巴不得你被逼急了做傻事,所以你千万不能冲动。”
李缜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急切。
容卿顿了顿脚,心中忽然想起昨夜四哥留给她的话,不过也是一个“忍”字。
“三哥还是担心担心,是太子先被除去还是我先杀了陛下吧,不然到时候陛下身死而太子还在,三哥面临新君,岂不是要再做谋划?”
容卿头也没回,推开殿门走了出去,李缜看着她的背影,几次欲张口说话,却终究没来得及,人已经走远了。
随后,他低头自嘲般笑了笑。
“我没想争那个位子啊,我只不过想要保护你……”
第14章 、皇后十四课。
容卿从凤宵宫回来后,将自己关在阁安殿三天三夜,一步都没有踏出去过。
第四日,她终于推开了殿门,看着寝殿外面忧心不已的青黛,露出一抹纯真灿烂的微笑。
青黛觉得她好像忽然之间长大了,眼中拥有许多她再也看不透的情绪。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后宫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县主从备受宠爱到孤身一人,竟然还能像现在这样对她笑……
“青黛以前一直跟着皇姑母,一定知道陛下喜欢吃什么吧?”容卿看着她,笑容温和,眼底却冰冷。
这三天里她想了很多,一直以来她受着别人的庇护,几乎要将这些当做理所当然了,皇姑母放心不下她,才在风雨欲来之前急于寻找能让她倚仗的靠山,但除了至亲之人,别人凭什么一切以她为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她也不能止步不前,坐以待毙。总是指望着别人,难免会失望……
从阁安殿出来,容卿手上拿了个托盘,上面放着莲花玉碗,上面盖着盖子,看不出是什么,只能闻到从里面飘出的香味。
她一路向前,脚步不紧不慢,手上端着的托盘平稳不见丝毫摇晃,身后跟了几个宫人,她也没假手于人。
到了太极宫附近时,能看到四面值守的玉麟军,太极宫是皇帝日常办公和休息的场所,所处位置割裂了前朝后宫,她每每踏足到这里,都能感觉到一丝窒息的感觉。
庄严肃穆的亭台楼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容卿紧紧端着手上的东西,脸上越是冷静心里越是紧张,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情她不会退缩,只是临到近前难免有些害怕。
她走得心不在焉,在太极宫西侧的拐角处突然出现一人,快要相撞的时候幸好身后的青黛提醒了她,容卿看着安然无恙的玉碗,松了口气,头顶忽地传来熟悉的声音。
“走路不看道?”
容卿一抬头,怔了一怔,她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四哥。
回过神来,容卿收回视线,淡漠地弯了弯身子,给李绩行礼:“景王殿下。”
没喊平时的称呼,语气也甚是疏离。
李绩皱了皱眉,目光移到她手上端
着的托盘时,瞳孔忽地一缩:“你去做什么?”
容卿的举动其实很好猜,昭和殿就在太极宫内,里面住着谁,谁能让她亲自来送羹汤,一目了然。
“陛下爱喝翡翠莲花羹,我亲手做好的,给陛下送去。”容卿半低着头,眉眼如画,温顺的声音卸去了一身的棱角,看起来就像一只温顺听话的小猫。
李绩却觉胸口一堵,油然生出怒火来,然当下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他只能压抑的怒气,低音对她道:“不是告诉你什么都不要做吗?”
宫里势力错综复杂眼线众多,太极宫这样的地方人人都暗中窥伺着呢,她一未嫁之身的姑娘,端着惹羹汤亲自前来送到陛下嘴边,隔日不会传来流言蜚语才怪,平日会做这种事的,只有争宠的妃子。
她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还是说,她真的同意父皇所说的话了?
容卿手指发白,紧紧地扣着托盘底:“当前面驶过来一驾雷霆迅猛的马车时,我身为一只小小的螳螂,是没有勇气伸出手臂去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