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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皇后二十八课。
静室中余烟袅袅, 暗香弥漫。
冷风呼呼吹打窗柩发出沉闷声响,那句漫不经意的话出口之后,将棋局之上的剑拔弩张推至高点, 李缜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眼皮轻抬, 那一双温润双眸里的温度淡去几分。
“你怎么知道的。”
李缜看着对面的人,恍然想起什么似的,苍白的脸上划过一抹急色。
“你见过卿儿了?”
李绩挑了挑眉。
“卿儿”这两个字在他听来有些刺耳,像是亲昵的呼唤, 那是在唇舌间萦绕的缱绻温柔, 好像只存在于那两个人之间, 与旁的人没有关系。没由来的, 他心头浮出一抹烦躁,因此眉头皱得更深。
“她以为是我拿走了玉玺丢下了她, 可那日我是什么情况,三哥应该是最清楚的,”李绩看着他, 双眼中满是讥讽, “三哥既然拿走了玉玺, 却又要让我来做这个恶人, 这如意算盘打得是真响啊。”
李缜眸光微闪, 蜷起手指,手腕搭到棋盘的边缘上,很久都没有出声。
他没有说清楚真相, 但一切都是容卿自己的理解,他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尽管这样告诉自己,他却比谁都更清楚自己的私心……
李绩收起嘲讽的笑,面色阴沉如水:“三哥这么着急给自己留退路,是怕我有一日会杀了你?区区一个江南道,我还没放在眼里,三哥若觉得不放心,现在赶回去,说不定还能总领全局,哪天我们真的对上了,也不过是各凭本事而已。”
他忽然加重了语气:“但你实在没必要,把这么一个物件当做筹码。”
“我如果想杀你,就算你有千万条退路,我也能杀。”
李绩话既出,如无数羽箭飞射而来,直入李缜心门,但他秉承着一贯的冷静,并未因此自乱阵脚,李缜将手隐在白衣长袖中,坐得笔挺端正。
然后他回敬了一句。
“若是再加上父皇的遗诏呢?”
北风呼啸,骤然掀起的狂风“哐”地一声砸在门窗上,接着是密集如雨点般的声音,翻涌的冬日严寒似要将整间屋子吞噬。
那丝丝凉凉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威胁的意味。
遗诏?
这是李绩从来没有想过的,畏慎多疑的
父皇居然会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亲手写下遗诏,且能让三哥以其中的内容来要挟他,就说明父皇原本要传位的人,不是他。
李绩眉心微紧,眼中的不确定忽隐忽现,但那一瞬的怀疑过后,他只是垂下眼笑了笑,敛在阴影里的神色略有些失望,声音绵长而寂冷:“父皇还写了遗诏啊……”
之后是无声的叹息。
短暂的沉默过后,李绩忽然抬起头:“所以你那天才会出现在宫里,除了要拿到玉玺,还为了这份遗诏――”
李缜当即否定了他:“不,我只是不放心卿儿。”眼里是不容一丝质疑的肯定。
李绩的神色有些错愕,他在质疑着这个答案的同时,心底里的某处,又不自觉地相信他说的这句话。
三哥待容卿不同,他从很早就知道。
其实三哥并不是一个多温柔的人,他也是很早就知道。
但他却总是要让那个丫头看到他所有的好,这一点才是让他最厌烦的。
李缜转动轮椅,行至门前,看着透过窗子投射进来的日光,身子背对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不想跟你去争什么帝位,因为那本就非我本意。舅舅已经死了,他压在我身上的重担,也都随着他的死而消散,纵使我们母亲之间有再多恩怨,终归错不及后代,你我是无辜的。我只是不愿大盛江山落入沈和光这样的逆贼手里,这是李家的天下,还没到该灭亡的时候,所以江南道的兵马,我可以拱手让给你。母妃也不是个认死理的人,她只要陆家能从龙有功,在朝堂上可以立于不败之地,至于是帮我,还是帮你,于陆家而言并没有什么差别。”
“陆家人你尽管用,我非母妃亲生,期间情义抵不过陆家后世百年的荣耀,这一点你也可以放心。”
李绩神色不动,静静地听他说着,到此才沉声开口。
“既无心争位,为什么又要将那两样东西攥在手里?”
李缜忽然转动轮椅面向他:“等你带兵打到丰京城门前,一枚小小的传国玉玺,也许不能改变什么,可若再加上父皇的遗诏,动摇的可就不是一点点人心了,就算杀了我,这也是你一辈子的污点,你为了让自己干干净净,都不惜破釜沉舟置死地而后生
,到头来还是逃不过一个‘谋朝篡位,弑兄夺权’的名声,现在的所有努力就仿佛一个笑话。”
“我就用这两样东西,跟你做个交换,稳固江山,和于你而言不甚重要的人,这两边,你仔细掂量掂量。”
李绩豁然站起了身,手袖不经意间拂落的几枚棋子,棋子噼啪掉落的清脆响声,一下淹没在他压抑的嗓音里。
“你想要我换给你什么?”
李缜看了看散落一地的黑白子。
一盘的好棋局终究是毁了,到最后都没定胜负。
他复又抬眼:“四弟心里清楚,不是吗?值得我用天下来交换的人,此世唯有一个。”
李绩握紧了双拳,隐怒的双眸深邃得令人心底发寒:“你想要卿儿。”
那不是一句问话,而是从胸腔里挤压出来的笃定的语气。
暗夜中窥伺猎物的敌手,在四目相接时竖起全身的羽毛,那是一种不容侵犯的捍卫姿势。
李缜忽然垂下头,压低的嗓音中透露着一丝无奈,好像想起了很悲伤的事,他连眼眸都浸在浓郁的苦涩里。
“四弟,卿儿……天生不适合在皇宫里生存,在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活下去,你最终有一天会将她逼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