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因李缜的关系愿意归顺于他,的确省去了他不少力气,可是沈和光几次派人想要把陆氏接回来尊为皇太后,却每一次都被相同的理由婉拒,这让他无法更进一步信任那边的人。
让江南道出兵解围,他也想过,只是每一次都被自己内心深处深深的怀疑切断了,若他此时不在丰京而是在战场上还好,于前线才能把控更多东西,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里,他终究因为顾虑太多而步步难行。
沈和光越发心浮气躁,看着身前跪着的容卿,心绪涌动,最终也只是挥了挥手,叫她退下。
所有的决定都是他一早想过的,之前还只是犹豫,现在却觉得不能再拖了,容卿走后,他转身回到龙椅上坐下,提笔写了封密折,写完之后,他看着其上的内容良久,眼里满是幽沉之色。
容卿从宣室殿里出来,扑面吹来的冷风,让她脑中所有纷乱嘈杂的情绪都一扫而空,刚才还擂鼓阵阵的心跳也慢慢平复下来,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嘴角慢慢浮现一抹笑。
这些日子,她看起来长大不少,短短几月时间,已经从那个略有稚嫩的青涩女子出落得亭亭玉立,身子也拔高一些,只是在呼啸的冷风下,依然显得太过单薄。
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路上有些湿滑,她踩着脚印,心情似乎不错,回玉照宫的路上,连步伐都较之前轻快,冷色月光同路旁温和灯光相映,落在身上别有一番朦胧韵味。
“你今日很开
心?”
她正走着,突然从背后传过来的声音让她全身战栗,她一下就顿住了脚步。
眼前有一道长长的影子,背后有人挡住了光线。
她慢慢转过身去,看到离她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戴面具的人。
紧绷的大脑有片刻松懈,她松了一口气,然后快速地左右看了看,发现附近没人,才心中稍安,好在宫里快要落锁了,已经没什么宫人再走动。
“我已经照四哥的意思说了。”她回过头,神情浅淡,好像笃定四哥出现在这里,是为了问她这件事。
藏在面具下的面容微有不快,他向前一步,还未说什么,就看到身前的人下意识后退,仿佛视他作洪水猛兽一般,那眉头顿时便皱得更紧。
可一想到自己的来意,他便稍稍隐去心中不快,不耐地出了口气,不容对方反应,一下抓住她的胳膊。
“这个给你。”
容卿一低头,发现手心里不知何时放了一柄匕首,匕首的手柄上方微微弯起,金色柄身嵌着各色宝石,在这样昏暗的夜色下,也显得有些晃人眼。
她有些错愕。
“这是?”
李绩没有说话,他把着容卿手臂,好像在侧耳听着什么,就在容卿要继续问他时,李绩忽然抱着她肩膀,向旁边的灌木丛中顺势一滚,然后捂住了容卿下意识迸发的惊吓声,不久过后,有宫人的脚步声传来,然后从他们身侧离开。
容卿被李绩护在身下,慢慢眨了眨眼睛。
李绩的神色完全被面具遮盖,无法看透,他没有松开容卿,四目相对片刻,才听他沉声道:“你不是喜欢随身带着一把匕首吗?十五那天,我一直在二皇子那边,没能过来,这是送你的及笄礼。”
他的语气有些生硬,但已尽最大努力变得温柔,容卿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不太相信这是眼前人说出的话。
“怎么,你不喜欢?”李绩见她神色微怔,犹疑的语气中掩藏着一丝急切。
容卿握紧了手里的东西,触碰到那些宝石的凸起时,有一瞬觉得心头好笑,这柄由数不尽的昂贵宝石堆砌起来的匕首――实在算不上有多好看。
甚至俗气得有些吓人。
价值连城倒是能看出来。
而且,四哥送她的及笄
礼,是一把匕首。
她挣着身子坐起来,把匕首藏到了自己怀里:“用来防身,刚刚好。”
也没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李绩看她淡漠的神色,无法分辨她对这份礼物的态度,因而心情有些浮躁,只是外表完全看不太出来。
“如果兰氏兄妹倒台,你愿意跟我走吗?”
李绩突然问了一句,迫切的语调显出几分希冀,他藏着那张讳莫如深的面孔,眼中涌动的是无垠的攫取和占有欲。
容卿急忙抬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要走了?”
“嗯。”
要去做什么,容卿心里非常清楚,四哥是个志存高远的人,胸怀中装着整个天下,等他再回来,也许就是登上高位之时,然后他就什么都拥有了。
或许在很久之前,她还能痛快地答一声“好”,片刻的温柔再怎么美好,也都是假象,她不该再为此动摇。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她站起身,似是要离开。
李绩讪笑一声,被藏在温和外表下的戾气瞬间爆发,好像刚才的所有一切都是伪装。
容卿忽觉得身后一冷。
“你现在还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呢?所以才一遍遍这样敷衍我。”
容卿一怔,眉头轻轻皱起,转身看着他:“你说什么?”
眼前人忽地放大,李绩摘下面具,向前一步,伸手忽地攫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眼中幽芒已在克制,力道却仍旧让她难受。
“歇了旁的没必要的心思,也别妄想在我跟他之间周旋,”李绩另一只手掐上她的腰,迫使她又靠近几分,“我跟你只差最后一步没有逾越了,你别逼我。”
容卿说不出话来,瞪圆的双眼里许多情绪掺杂,让人看到,却只能看出她眸中的不肯屈服。
下一刻,容卿就闭上了眼睛,眉间闪过一抹痛色,李绩下意识松开了手。
容卿扶着胸口,摸到那里的匕首,低垂的头情绪几度变化,她忽然踉跄着转身,像是要逃跑一样。
“最后再提醒你一句,沈佑潜那里的东西,一口都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