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卿出自汝阳王府卓氏,祖父卓永璋是身居高位手握重权的汝阳王。因父母早逝,她自
小就被接到宫中,由姑母皇后娘娘扶养长大,又时常得见天颜,深受皇帝宠爱,被封为永安县主。
可前不久,汝阳王卓永璋病逝了。
犹如枝繁叶茂的大树被拦腰砍断一般,其上生长的枝桠树叶多少能窥见到明日结局,那必然,会活不长久吧。
毕竟,当今圣上是那样一个好懂的人。
连县主都能看透他。
“县主,外面风大,要不……咱们先回去吧,免得娘娘担心。”
青黛说话时温声细语的,一下便能抚平人心中波澜,也因此被姑母派到她身边来,好能时时照看她。
她也总能一下子抓住她的脉门。
容卿垂下眼,抹去眼泪后,脸上再没有一丝神情,她接过青黛手中提着的灯,声音犹如在冰水里浸过一般,浇得人心头冷彻。
“刚才的事,不用告诉皇姑母。”
青黛心中一凛,瞬间便听懂了她话里的双重意思。
刚才的事,既是指容卿排解郁闷在雪地里乱跑的事,也指方才,几人意外听到宫人乱嚼舌头根的事。
“卓家势大,已功高盖主,陛下先前一直忌惮着,时下汝阳王已经归西,陛下怕是忍不住要出手了,皇后娘娘这中宫之主的位子也要让给别人了……”
容卿就是听见这句话才于雪夜中奔走的,弱小如她,听见如此诛心的话,也只能攥紧拳头愤而转身。
不仅是忍气吞声那么简单。
卓家鼎盛繁荣这么多年,实则早已到了岌岌可危的时候,她在皇城里生活了整整十个年头,每日都能看到陛下李崇演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自古皇家最薄情,李崇演犹甚。
而这些,她那个天真的皇姑母却未必能看破。
卓永璋病逝之后,皇姑母忧思成疾,也生了场病,如今在凤翔宫中养病,连宫门都未踏出去一步,宫中的流言蜚语也没有进入到她的耳朵里。
皇后娘娘身子骨一直不好,万再受不得任何打击,青黛明白容卿的意思,福了福身应了声“是”,也知容卿是用心良苦。
明明才这般大小,却已知为他人遮风挡雨了。
容卿紧了紧斗篷,绕过青黛往来时的路走:“回吧。”
雪后初晴,月亮如明镜般高悬头顶,容卿抬眼看了看,慢慢捏
紧了手中披风:“今日是十五吗?”
青黛也随她视线望去,“是,”又叹了一句,“今儿月亮真圆呀。”
“祖父去了有两个月了吧。”容卿却忽然说了一句,她低下头,周身刮过去一阵寒风,衣领的绒毛贴在下颔上,她缩着身子,两手在肘间搓了搓。
“去年初春,祖父说要陪我放纸鸢,结果因为公务繁忙,他就给忘了,”容卿自顾自地说着,吸了一口凉气,声音有些飘忽不定,“没成想,祖父到最后也未能兑现这个诺言。”
听她的口气像是在抱怨,青黛不知道说什么好。汝阳王病来得急,说是在下朝之后出宫的时候,直接栽倒在台阶上,病急攻心,之后便再未睁过眼。
汝阳王生前身体建康,并没有什么先兆。
自来这种意外都是无法预见的,越是突然,日后便越容易沉浸在这种悲伤里无法走出。
青黛犹豫不知如何应答的时候,容卿突然回头:“改天,咱们去东苑放纸鸢吧?”
她一回头,白皙的脸颊上被冻出的两抹红,显得月光下的笑容充满希冀,青黛下意识便点点头。
改天,那定是美好的一天吧,青黛心里想。
几人回到凤翔宫的时候,殿门正敞开着,内外灯火通明,以往这个时候,她皇姑母已经睡下了,容卿眉头微皱,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提裙跑向了正殿。
门口立着的宫人福身行礼,容卿看了看里面:“有人来吗?”
宫人低头应道:“是,清漪殿的兰惠妃来过。”
“来过?”容卿皱紧了眉,“已经走了吗?”
“是……”
容卿轻咋下舌,急忙踏进门槛,殿中轻纱漂浮,屋里的热乎气都被寒风搅散了,她心中生了火气,边走边道:“为什么不关上殿门?”
她这一伸手撩帘,寝殿之内就传来了声音。
“是我让她们不要关的。”
容卿一进去,就看到卓闵君只穿了一件单衣,批了一件外裳站在窗前,她病容惨白,倒是看向她的时候是在笑着。
“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她披散着头发,上了年岁的脸上细纹显现,不再年轻,声音温和却虚弱无力。
然而宠溺未减半分。
容卿看她脸色,心里一紧,赶忙
走过去拉她手腕:“皇姑母去床上躺着吧,这里冷。”
卓闵君微怔,片刻后摸了摸她头顶:“姑母就是躺得难受,才在地上走动走动,不碍事的。”
见容卿还是一副认真坚定的模样,她抬脚往床边走:“好,卿儿说躺着,姑母就去躺着。”
她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在容卿一眨不眨地注视下脱鞋上床,盖上被子,安安稳稳地躺好后,才看着她笑道:“这样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