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青黛丝毫不给她思考的时间,直接抛出一问:“县主是不是喜欢殿下?”
容卿心中一震,她伸手将青纱帐撩开些许,看清楚青黛的脸:“为什么这么
问?”
“奴婢就是想劝县主一句,及时止损,千万不要将自己一颗真心抛出去。殿下心中有大抱负,将来若真成功了,是要登上那至尊宝座的,可纵观历代皇帝,哪个不是后宫姬妾成群?奴婢就怕县主陷得太深,将来会和皇后娘娘一样……”
一瓢凉水挨着头顶浇下来,容卿觉得后背寒凉,她垂着眼想了片刻,忽然想起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东西。
“奴婢只是不想县主受到伤害,人心,本就是最没有办法琢磨的东西,一句两句承诺算不得什么,他今日跟你说,明日或许就会对别的人说,县主要有多少心力,却应付那么多人?感情这玩意,一旦认真了,容不得一点沙子,虽然县主眼下还感受不到,但真等到那天,或许就晚了。”
青黛的话像是鞭子一样一下一下鞭笞着她,让她在被欢心冲昏了头之后,余下满脑子的清醒。
她默不作声地躺了回去,眼睛也闭上了,但是很久之后,她还醒着。
她说了句话。
“我想相信他一次。”
那是很单纯的一句话,青黛听着,总觉得眼眶发热,她刚入宫,被分到皇后身边,那个跟了皇后一辈子的老嬷嬷也曾和她学过这句话。
历史,是无数的轮回。
青黛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景仁二十二年六月二十三,终于到了大盛皇帝的寿辰,李崇演在庆阳宫设宴,王公大臣皆受邀参加,容卿在宫中地位尴尬,本以为出席不了这样的场合,谁知道大清早就有宫人来传话,不仅要容卿到场,还要她盛装出席。
“陛下说,要给你个名分。”那宫人说道。
第20章 、皇后二十课。
月华初上,庆阳宫动火通明。
悠扬的宴乐在平湖上荡过一遭,席卷了仲夏的燥热,靡靡之音正侵蚀着人们的清醒,踩着月色的宫人们恭谨地端着手上的托盘忙碌着,穿梭在觥筹交错之间。
偶有瞧瞧睇过宝座之上的目光,最终也不过是带了几丝玩味戏谑的笑意别过眼去,每个人都好像看不到龙椅旁边多出来的那个人。
容卿小小的身子坐在高处,头顶贵重的发饰,两手叠放在腿上,相比在场上的所有人,她的存在似乎有些不伦不类。
但她尽力在支撑着。
她目视前方,视线扫过宴席之上的人,捕捉到每一个人的神色变化时,都未做闪躲。
坦荡,又问心无愧,这是她最后的坚持。
卓家出事后,她一直隐蔽于后宫之中,见到徐亥沈和光之流,她从没露过出一丝一毫的胆怯,可今天,李崇演第一次将她推至到风口浪尖之上,座底下有奸佞,有小人,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纯臣,亦有同卓家交好,到现在仍不愿相信卓家会造反的人。而他们看到的是,卓家最后一个女儿,此时坐在无情帝王身旁,将来还要承圣恩。
容卿大致能读懂那些人的眼色。
“你的骨头难不成是软的吗?”
他们好像在这样说。
然后眼底的不屑、讥诮、讽刺、鄙视都揉捏成一团丢过来,无形地甩在她脸上,也许心里还在为卓家生出了这样的女儿而扼腕痛惜吧……
容卿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这个王朝不如就此翻覆倾塌了才好?大概就是她如坐针毡地坐在这里时。
整个大盛从外到内都坏透了。
“在想什么呢?”
微酣的声音打乱了她的思绪,容卿一怔,偏过头去,便看到李崇演端着酒杯呵呵笑着看她,因为醉酒而脸色通红:“是歌舞太无聊了吗?”
“不是……”容卿垂下头,躲避的模样像是心中羞涩,“是卿儿还有些没习惯这样。”
李崇演哈哈一笑,抓着龙椅的扶手又靠近一些:“不要怪朕今日在寿宴之上说要立你为后的事,这些日子朕也听了不少流言蜚语,于你很不好,朕也是怕你受委屈,所以才
急于给你名分。”
话说得很好听。
容卿却知道他绝不是因为怕她受委屈。这些日子李崇演看太医的次数越发频繁了,太医院查不出病因人人自危,眼见着一个个同僚被拉下去砍头,心中害怕,便言说是因为陛下吃了弘文道长炼的丹药才会这样。李崇演去了一趟仙玉观后,回来依旧不能人道,他只是害怕容卿知道真相后再出变故,为防多生波折,所以才要早早抓住她,只要告诉所有人她将是皇后,于容卿来说,就再没有后悔的机会和退路了。
毕竟,谁敢要皇帝的女人?
“卿儿明白陛下的好意。”
容卿低声应着,声音越发小了,像是因此而惶惶不安,不安中又心存感激,李崇演喜欢她这般做低伏小的模样,心中更加快意。
他正要再凑近些,张成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哦?沈爱卿还要献礼?”李崇演听了张成的话面露惊疑,扭头看向下面,发现沈和光已经不在了,便兴致勃勃地笑了笑,“朕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说完,张成点了点头,直起身子连拍三下掌,宴席中央正在跳舞的舞姬们便掩面退场了,众臣见又要有新节目,也纷纷停住话音,往中间看去。
最先响起的是一阵鼓声,沉闷浑厚的鼓点一下一下敲击在人们心上,显得有几丝神秘,乐风不似中原那般宛转悠扬,紧接着,就有人踏着鼓点行来。舞者弯着腰,两手覆在膝盖上,扎着马步一下一下向前走。
为首的那个正是沈和光,他换了衣装,头发也未树冠,而是扎成了无数的辫子,袒胸露腹,随着越发密集的鼓点,手舞足蹈地摆活起来,模样甚是滑稽。
李崇演一下就笑了:“哈哈哈,原来是呼卓延部的敬神舞!”
一听到敬神舞,容卿神色便由惊讶变为了然,她记得沈和光并非中原人,他原本是南域十三部其中的呼卓延王室之子,后来南域十三部被卓永璋带兵统一,沈和光的母亲改嫁给肃州刺史沈在先,从底层一步一步摸爬滚打走到今天的位置。而敬神舞,则是呼卓延部的人敬天是才会跳的,敬的是护佑部落的神明,今日他跳给李崇演,便是将他当
做心中神明一样看待,李崇演怎会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