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卿想到此处,混沌的脑中又一下一下泛起疼来,还不等她跟烟洛问药,突然听到漪澜阁的大门被大力撞开的声音,两人一齐向门那边看,只见十数个身穿夜行衣的人持剑涌入进来,门口值守的宫人吓得大叫,下一刻却被拧断脖子歪头摔到地上。
变故来得太快,许多人都尚未反应过来。
烟洛目中惊骇,却还是下意识护在容卿身前,挥去心里恐惧,壮着胆子朝闯进来的人大吼:“你们是什么人?快给我滚出去!”
来人皆蒙面,看不到面容,一身肃杀之气令人惊惧,却听为首的那个人朝身后低声吼了一句:“别乱杀人!”然后敲晕了手上的另一个宫人。
那句话是对他的手下说的。
随黑衣人涌入的冷风将容卿疼痛吹淡几分,突然发生的变故也让她顾不上心伤,只一心应对眼前的危机,在烟洛背后,她下意识去摸怀里的匕首,却在听到那人低吼的声音后怔了一怔。
“萧文风?”
萧文风解决了所有宫人,大跨步撩帘走进来,到近前后一把扯下面罩,露出一张干净爽朗的脸,对着她笑了笑:“卓小娘子,主子让我来接你,你现在得跟我走。”
烟洛一见二人认识,胸前的手慢慢落下,却又不敢完全放下戒备,容卿看着萧文风:“现在?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事不宜迟,没时间解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萧文风眉间焦急,不愿浪费
时间,他推了推旁边的烟洛,“快,给你们县主找衣裳穿上!”
烟洛下意识回头看,容卿只有短短的沉默,沉默过后,她朝她点了点头。
两人被萧文风护送出漪澜阁的时候,已经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厮杀声,这声音她太过熟悉了,不久前安阳宫变,也是这番模样,然而这次她却没有那么幸运,没跑出几步,他们就遇上了身穿胡服的异族人手握弯刀,一脸凶相地冲过来。
萧文风低声骂了一句,转身指了指身后灯火通明的玉照宫:“那边!”
慌乱的脚步声砸在每个人心上,后面穷追不舍的人犹如恶鬼一般,容卿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异族人闯进宫来,但她身为卓家人,还是一眼就看出来那些人的来处,从穿着来看,他们皆是南域十三部的人。
沈和光能打进安阳,少不了南域人的帮助,如今新打下的丰京才刚安定多久,为什么两方会忽然反目成仇?
莫非跟沈佑潜有关系?
容卿一边逃跑一边思考,唯有这样才能止住心中的惶惶不安,生死一线的逃亡已不是第一次了,但在深渊边缘的她依旧会感觉到全身血液的冰冷。
她果然还是不想死。
就在她怀着心事没注意前路的时候,不想前面的人忽然停住脚步,她被烟洛拉着收回神思,先是扭头看了她一眼,只见烟洛瞪大了眼睛,眸光立时被水色盈满,她仿佛能看到烟洛眼中映出一片地狱血色。
玉照宫主殿前,尸横遍地,血腥气在四周蔓延。
容卿定定向前看去,一眼就发现了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不过眨眼间,她已经拔开萧文风跑了过去。
楚氏像跌落的风筝一样躺在地上,她胸前有个血色的黑洞,从里面淌出汩汩鲜血,眼皮耷拉着,身子在冷风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抖动,殿门四敞大开,整个大殿里完全没有生的气息。
原来这里已经遭人洗劫过一遍了。
容卿蹲下身,想要伸出手探一探她的鼻息,却在刚刚伸出手时,被一只血迹斑斑的手抓住。
手腕渗着冷,粘稠的触感让人心中十分不舒服。
楚氏睁开眼看着她,眼里有无尽的光,她好像就在等着此刻一样。
“柔嘉……救……柔嘉……
”
身子已近冰冷的她,很艰难地说出那几个字,容卿一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殿里,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一个红木立柜上。
再低头时,楚氏已经没有呼吸了。
烟洛直直地跪了下去,抱着楚氏的尸体哭得泣不成声,容卿没做停留,只是在迈过楚氏的时候轻轻睇了她一眼,鼻腔里有些发酸。
她快步走到殿里,后面传来萧文风急躁的声音也全然不顾,到了那个立柜前,她毫不迟疑地打开,果然看到里面一个小小瑟缩的身子。
沈采萱蜷缩着身子躲在里面,感受到光亮了,才惊恐地仰起头来。
她眼角都是泪痕,两只手紧紧捂着嘴,因为太过用力而脸色涨红。
容卿俯下身,拉住她的手。
“闭上眼睛。”
温柔的声音将沈采萱眸中的惊惧之色驱散,她怔怔地看着她,然后点了点头,顺着容卿的拉拽从里面走出来,听话地闭上眼睛。
萧文风看到容卿拉着一个小女孩走了出来,眉头皱了皱,却也没多说什么,一行人从后殿走出了玉照宫,宫门口似是有人接应,赤阳宫虽然不如安阳宫城那般有许多暗道,却也错综复杂,萧文风选了一个最偏僻的侧门逃出去,路上几次缠斗,到最后剩下的人已寥寥无几。
出了宫坐上事先等在那里的马车时,后面还有追兵穷追不舍,萧文风将落在最后的烟洛推上车去,翻身上马,甩鞭一抽,丝毫不管身后还在战斗的手下,扬长而去。
马车在烈风中疾驰,嘶鸣声响彻黑夜,背后的冲天火光映得人脸通红,容卿拉开帘子一角,最后望了望那个热闹的赤阳宫城。
权利更迭远比人想象中的要更快,龙首的位置,远比人想象中的要更摇摇欲坠,这倾轧中牺牲的无辜鲜血太多太多了,在那么多的人命面前,她一个人的悲观则显特别渺小。
马车驶出了丰京。
泰成元年二月初十,沈和光内侍赵元乾趁其沐浴之时不备,将其刺死在椒兰殿内,同日次子沈佑潜同南域部族攻入皇宫,将两代皇帝的宫妃尽数斩杀,手段极其狠毒。
同月,沈佑潜在丰京称帝,建立大延政权,年号永熙。
远在越州,被剑南道驻军围困在内的沈佑涟得
知丰京变故,竟要退兵还朝,却不想剑南江南两道的兵马拧成一股,乘胜追击,最后将沈佑涟所率人马全部剿灭,片甲不留。
而沈和光派去江南道的人,早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世界上了,江南道节度使陆十宴只是假意归顺,不管沈和光是死是活,沈佑涟带的兵都注定活不成。
三月初,燕州举兵讨伐沈佑潜,同景州,和江南剑南两道连成一条线向北扩张,藩镇割据势力雄起,在不断的讨伐中又不断有新势力称王称霸,连年征战致使民不聊生,百姓命如草芥,蝼蚁般活在水深火热里。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