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
等她三年。
他便,
等她三年。
***
第一年。
离州上空呈现出琥珀色泽的天,远远看上去仿似上好的软脂凝玉。久久不坠的黄昏垂在天际,像柔弱无骨的美娇娘斜歪在荒川古漠身上,仿佛在用最后的余温去焐这世间的寒。
金黄色的骆驼商队由烧成酒红色的黄昏线走来,行至沙城城墙之下,被长巾裹住头和脸的商人叩响古铜色的城门,来开门的是笑逐颜开的王侯军,城外依然是极端恶劣的风暴天,城中却是洋溢温暖的大美景致。
离州,终于由沙漠腹地开出了繁盛的风光。
王侯军看过携带的通关文书之后,商队方才牵着骆驼晃晃悠悠地进城。时至阳春三月,城中花团锦簇娇艳无比,其中桃花开得最盛。
满城的桃花昭示着离州如今的繁华,可要想看最大最美的那棵,还得去少主在沙城设的督府。商队中的女儿家在驿站卸下货物,便着急忙慌地换上艳丽的裙摆,按图中画的路线,蹑手蹑脚地爬上督府的院墙。
果然是好大一株桃花树。
树上躺着一只桃花妖,他微微闭着眼睛,双手枕在脑后,湛蓝色绣有六出雪花状的袖口,有意无意地垂落在开满花骨朵的枝丫上,有个小姑娘正在树下踮起脚尖,拿树枝去够他。
“你睡多久了?”她问。
银铃般的语声飘到耳畔,带着稚气未脱的音色。
“很久了。”花瓣落在挺拔的鼻尖,随着轻缓从容的呼吸声,微微打着旋儿。但见他不疾不徐地睁开眼,眸间一片冷清沉静,和城中温暖的风貌截然不同,那是一汪深不见底的碧波寒潭,带着诡异致命的吸引力,却没有什么光能照得进去。
趴墙角偷看的女儿家无一不伸出头,瞧着小姑娘挺起初具规模的胸脯,又朝他问:“你还要睡下去么?”话音将落,理所应当地唤了一句:“姐夫。”
许是错觉吧,怎么唤过之后,仿似听见什么东西碎了声音。
小姑娘挠挠头,又看向树上半眯半醒的人。
见他没有吭声,她也不含糊,捋起袖子便要爬上去。
她虽不算笨重,但手脚并用的样子十分笨拙,在十二、三岁的年纪,这个头算是比较高挑的。可她费力才爬到一半,已然感觉十二分累了,树上的人始终不愿醒来,她也顾不得支撑她的枝丫有多脆,继续往上爬,只听“咔嚓”一声动静,枝丫登时应声折断,眼看就要摔在地上,树上的人终于有了动作,出手的速度可谓神速。
没想到还有比他更快的,一个身影如极光掠过,打半空中就将她稳稳地接住,轻巧地落在地上。那是张俊秀挺拔的五官,被大漠的太阳晒成小麦色的皮肤上,是看不清毛孔的细腻。只是此刻被愠怒所遮盖,吓得小姑娘直缩脖颈:“落英,这是第几次了?”
小姑娘像只受惊的雀儿,猛地听到这番斥责,旋即学着鸵鸟把头埋进他结实的臂弯里,声音又小又软:“景哥哥,我不敢了,你别生气。”
“原来是景少主啊。”爬墙的女儿家悄悄嘀咕,竖起耳朵想接着听下去。
景少主很少生气,行军打仗亦是冷静勇猛,唯独碰上落英,头疼的很。正当女儿家以为万无一失断不会被发现的时候,景少主已经让督府的侍卫请走了墙头的“喜鹊们”。
庭院瞬间安静了下来。
落英小心翼翼地把头抬起来,见景少主还是皱眉看着自己:啊,原来男人如此小气。还是阿姐说的对,姐夫手底下没好货。
但她还是伸出手,想抚平他皱起的眉:“景哥哥乖,生气就老了。”
景却被她一抚一念叨,届时瞪圆了双眼:“是谁不听话,几次三番要爬上树,是谁从树上摔下来的?”还让他不生气。
一想到以她单薄的身子若是撞上地面,他的五脏六腑都会比她更早的出血。
景少主直摇头叹气,这个小姑娘怎么还没懂呢,他对她,是放在心尖上的疼,是捧在手掌心的宠,岂容她出一丁点的事。但她属实像极了那个丑八怪,贪玩好动又不安分,尤其喜欢拿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你。
好吧,就这么望着你……景少主妥协。
“手这么凉,是不是穿少了?”摸了摸她的手,看来该添几件衣裳了。若是小姑娘喜欢的,他定能都给她带回来。
“这里没什么风,不是很冷。”小脑袋摇着晃着,又看向树上的人:“姐夫都不觉得冷,他睡了一整个冬天呢。”
终于想起树上还有一个人,景少主方才将目光放上去,在他记忆中的哥哥永远姿态从容,哪会像现在这般散漫困顿?
说不上哪儿变了,可能是因为那双澄静通透的眼睛,不会因人间绽放的暖意而辉映光芒了罢。
“哥哥……”景少主轻轻地唤着树上的人,想将他扶下树,如今的离州也有了欣欣向荣繁荣不坠的风貌,他最想将此番美景献给的,便是这个助他摆脱禁锢给离州自由的人。
只是眼前的这个人,在亲手打破王权的束缚后,便像初莅秋意的花,急速风干成眼前的模样。他还是那个身负盛名运筹帷幄的主棋者,可又像是回归山川飘荡世间的空心人。他还是能在危急降临之前步步盘算的六出公子,可又像是按照程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景少主忍不住的想,若是那个丑八怪还活着,一定不忍心见她的公子这般颓唐。换而言之,她那么喜欢他,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一定会。
树上的人没有回应,方才起身捞落英的架势,仿似是种错觉。景却只得抱着落英,朝树上的人认真鞠一躬,就这么离开了。
落英问:“我们不唤醒姐夫么?”
“不唤了。”
“为什么?”眼睛眨啊眨。
“他啊,只想做个由你姐姐吻醒的睡美人。”
提到姐姐,落英倏尔沉默了,景却用头去拱她的头,见她泪眼汪汪道:“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想她。”
“她素来心思坚韧,认准什么就是什么,既许下了三年之约,便是拼了命也要回来。”景却柔声安慰道:“况且,我们都很想她。”
如今形势确实一片大好,边境仍有战乱纷争,但君帝那方内忧外患不断,自顾不暇,给了离州喘息的机会。而离州便趁此机会,一举夺取附近州域,成为和王城分庭抗礼的势力。
不光离州大好。
今年年初,如姑娘平安生下一对双胞胎,把肖错乐得眼纹蹦出好几条。
从十和初拂依旧过着看对方不顺眼又赶不走的日子。
滕龙自从带着滕家军投奔离州,便拿着棋盘到处与人切磋,带领的军队亦是百战百胜,从无败绩。
而虎妞接过如姑娘的班,一举成为沙漠中救死扶伤的神医。
至于皮猴和小胖子,自然也是不用担心的,在叶默和华清的教导下,也能在各自领域肩挑大梁了。
第一年日子过得飞快,所有人都很好。唯独他。
第二年。
平静许久的简山飞升出了万丈霞光,急速凋零的落叶铺满泥泞的山道,入目是翠纹与红泥交缠裹挟的模样,而霞光过境之后,长出了嫩绿的芽。人们只道,大道返璞归真,滕仙主修行一世,终于莅临仙位,荣登神界。
等他赶来的时候,那个在人们口中万夫莫敌英勇无匹的滕仙主,已是满头银丝面目平和的人了。
滕如带着滕龙虎妞几个人立在一旁,见他能从卧着的桃花树上醒来,也感到意外:“公子?”
他点点头,对着双鬓染雪的滕仙主,郑重地施了一礼:“舅父。”
他的母亲滕今月,虽和滕仙主一母同胞所生,但一个天资极高,短短二十余年便能悟出大道,却自觉无趣亲手毁掉自己的仙根,成为这世间最贪恋红尘的人。另一个则辛辛苦苦修炼了数十年,摒弃一切能动摇心境的红尘,只为打破这片大陆古往今来的禁制,做第一个登上天道的人。
大道降临,万丈霞光,是飞升之意。
修仙之人绝爱一生,也不过为了这一刻。
而今倾回十二州,终于有了叩响天界的人,是天大的喜事。理应四方齐喝,王侯将相纷沓而至。
简山却冷清的很,可能与滕仙主在山下设的禁制有关,他素来不喜那些喧闹的场面,便只允许几个徒子徒孙相送。
可他好像还在等什么人。
也许是那顽劣不堪去傩塔大闹一通的小徒弟,也是那别扭半生在山脚迟迟不肯上来的大徒弟……他的师门怎么竟是些顽固难化之辈,而今瞧着眼前低沉唤他“舅父”的男人,滕仙主唯有一声叹息:“事事皆有命数,你也不要太忧思。”
“舅父说的是,尘嚣多障目,只盼能早日分辨,再无辛苦。”
天人也有看不破的时候,滕仙主瞧他眉眼温和,像极了那唯一的亲姐姐,岁月没有改变他过多的容颜,只是浑身气场却犹如千帆过尽的苍凉,好像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容的。
除了……
“三儿若是能回来,还请照顾好她。”
那方听清滕仙主的这番话,下一刻平静的眼眸,仿似卷积起细细密密的浪花,深蓝荟萃浅白,双目弯成月牙状。
“好。”郑重非常,认真非常。
天人飞升之后,简山恢复如初,山顶破败的茅草屋迎来忽深忽浅的脚步声,身穿布衣的男人推开摇摇欲坠的门,屋里还是一如最后走时见到的那样,摆放整齐,又落满尘埃。
只有几个经常用到的器皿,被人小心翼翼原模原样地放了回去。
唯一多出来的,便是桌上那一小碗蛋炒饭,好像在炮火中翻山越岭过似的,鸡蛋有些糊了,饭还夹生着,可他却捏着细心擦拭过的碗沿吃得正香。
吃着吃着,停下,看远山如黛,一扬唇:“师父,厨艺见长了啊……”
门外闪过一道湛蓝色的身影,在狭隘的山道上缓步走着,于岔路口和紫衣人碰上面。
紫衣人也是来庆贺滕仙主飞升的,腰间缠着一块卷云黑绫。那是块并不突出的黑绫,却能让人眼睛一亮。他就这么盯着黑绫,和紫衣人两相沉默,任周遭的新芽在相互之间的气场中绞杀着,紫衣人凤目攒集着青灰色的琼宇,脸上是即将发作的表情。
而后,敛下情绪,嘴一抿,沉道:“坐下来聊聊?”
聊聊就聊聊。
莲城叶府。
早已嫁人的叶荨难得回一趟娘家,便看到蓝衣人和紫衣人在庭院稳稳坐下的场景,忙让叶母掐掐自己,别是昨晚没睡醒延续下来的梦魇,她竟看到曾以为此生不可能见到的画面。
叶母一使劲,掐得她满院子乱叫,这般吵闹也丝毫不影响庭院中对坐下棋的两个人。
听闻院中的棋盘是不久前叶家老四好不容易从东夷淘回来的材料,其材质触肌生温,宛若养了经年的玉,可它却不是玉,人们称其为“琉璃”。
叶家老大极爱棋艺,也是手把手教过滕龙的老师之一,叶家老四便为他千方百计地寻来,做成这一副上好的棋盘。
有时候兄弟间情谊便是那么的宽厚,紫衣人自嘲地笑笑,他也曾有过疼惜他的兄长,为他遮一世的风雨,可惜后来萧山还是不愿放过他,连那个为他不顾一切的兄长,都在燃烧的大火中被夺走了。
如果说王城与帝位是囚禁他一生的金丝笼,那青竹小筑的岁岁暮暮便是最后的好时光。
在那遥远的时光里,有他崇敬爱戴的兄长,有高山流水的知音,有那个浑然不知他将她视作眼珠子的姑娘,有诸多平等与守候,也有他能坦然说出“护一时安稳”的阔气。
而今若要他说能护住谁,他定是犹犹豫豫,什么也说不出罢。
他望着眼前精致的棋盘,想起最后一次看人下棋,还是在那个闷热的夏天。只瞧那个姑娘歪歪扭扭地躺在摇椅上,鞋子一只勾在脚尖上,另一只早不知被甩飞何处了,而她就这么不修边幅地将对面的少年将军杀得节节败退,而他引以为傲又骄纵非常的少年将军头回低下了头,她好像永远能这么随意地打破人们固守的成见,任世上最猎奇的词语都无法轻易地定义她。
隔着重重芭蕉叶,她的面容就如此刻坐在对面的人一样,温成一团,时而模糊,时而清楚。她说得明主则是忠臣,得昏君只不过是狗腿子。
她说“狗腿子”这一词的时候,轻蔑又讥诮,仿似将骨子里的冷漠凉薄尽数发挥,在他心中掀起一股飓风寒流。
他曾想将她折断羽翼,紧紧地抓在手心里,她身边多一分的累赘,都毫不动摇地削掉。他要她完完整整的属于他一个人,哪怕她心上的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是这个坐在对面的人。
可又怕她舍弃生的希望,要不顾一切殉葬她的感情。
她是那么的不方正,不圆滑,顺应世事,可以变幻任意形状,即便他抓得再紧再用力,也体会不出他比她更疼。
就像她曾跟他说的那样,握不紧的沙,还是扬了吧。
他放她走的那天,她竟连天亮都不愿等,就这么骑着她的马,骄傲地、绝尘的离去。
他终于明白了,她始终是没有心肝的人。
没有心肝,是因为满心满意地,只塞了那一人。
这盘棋下得险象环生,最终蓝衣人执白子,赢了半步。
只半步,分胜负。
“是我输了。”紫衣人捏着黑子:“我永远都输你半步。”
前半步是她,后半步是天下。
对面淡道:“承让。”
紫衣人像被触碰到了逆鳞,站起身撑着棋盘的两端看着他:“承让?可笑!我从不想让你什么,自从步遥来到青竹小筑,我便一心一意要与你争,才有了如今这副局面。你确实赢了,但我从未让过你。”
“你若一心一意地要与我争,便不会在最后关头放弃了她。”
傩塔是何种地方,旁人不知,身为主棋者的他们再明白不过,除了历代傩主会去傩塔聆听神意,那便是圈|禁主棋者的地方。
“不放她走?看她生不如死的活着?然后跪着哀求我?”紫衣人笑容癫狂:“还不如杀了她。她那么骄傲,怎甘心苟活。”
“我只要她活着……哪怕不见,哪怕卑微。”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只是有个问题一直不解,我从大火中侥幸逃生,眼疾复发记忆混乱,只记得对一个人做出过承诺,要护她一时风雨,可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名字和面容。可就在这时,苏静竹便来到了身边,她完完全全取代了我脑海中的影子。这世间原来还有这般凑巧的事,一个人真的能被另一个人取代?”紫衣人目光炯炯,在等一个答案。
但见对方轻勾嘴角,一字一顿道:“我把猫儿送到你身边,是想助你就此能看见,而不是让你钟意她、占有她。至于苏静竹,那是她自愿的。”
答案分明了。
紫衣人颓然地坐下,冷道:“只是不知道,她若晓得你对我用得那些手段,会不会认清你的真面目?”
“我的真面目只有一个。她从来都知道……我爱她。”那方缓缓的道。
他从未对她说过“爱”字,只因觉得:若非心有灵犀,便不必懂得,若真是心意相通,又岂会不知。
现在却觉得晚了,说“爱”这个字晚了。他只想好好补上。
第三年。君临六年。
离州并两州自立称帝,史称“景帝”。择沙城为都城,拟国号为“离”。
有诗曰“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如今好上高楼望,盖尽人间恶路歧。”,故又称“六歧王朝”。
同年,傩教分崩离析,傩主下落不明,教中宵小趁着傩教中空旁落,行藏污纳垢之事,以左殿为首的四十八人,被世人称作“四十八贼”,妄图窃取傩教万年基业。
幸好傩教玄子挺身而出,勇杀贼首,率领残余教众夺回傩宫。
人们皆说,傩教气数已尽,年幼的玄子未得上一任傩主的传承,便无法听见傩塔中的神意,带领世人走向正轨。
玄子虽年幼但心气十分足,对着傩塔冥思苦想了数日,便道傩塔偷偷告诉他:撑不到一年,它便要倒了。
此话一出,四方惊惶,适逢时局动荡不安,“傩塔要倒”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万家,人们在张皇失措的同时,尤感到压在心口的那座大山,被撬出了一道裂缝。
对于傩教,人们追求庇佑,又被牢牢禁锢,而今听闻傩塔要倒,竟在不知所措中,感到一丝丝的痛快?
也许玄子真能听到神的授意,在君帝继位的第七个年头,傩塔当真……轰然倒下!
四方沉寂。
与此同时,宫中传出卧榻已久的帝后,随之薨逝。
玄子在傩塔废墟的对面找了良久,双手指尖被石头狠狠翻出了红色的肉,仿似要把一生的泪水流了干净,人也一下子变得成稳起来。
次年。
玄子携傩教旧部占据坤州艮州,称“玄帝”。手下各殿主州主能人辈出,又有云上天宫威压一方,即刻打破傩教不可入庙堂为官的禁制,拟国号“高玄”,又唤“傩王朝”。
玄帝少年老成,隔空喊话:“傩教束人又束人,最终害人也害己。这万年的禁锢也该破了,而傩教也应当放肆一把了。”
少年王者,气势轩昂,看势头,是要与离帝、君帝争个雌雄。
自此,三朝并存,乱世开启。
***
而那个搅动时局的人,却在大势已定后,褪去一身重担,回归忘山。
他望着山头皑皑白雪,想起和她拜天地的那个早晨,阳光落在她通红的耳尖,像极了他的心头血。他虽不是生在忘山,但也算长久地长在此,在他尝试渡过忘川的那些年,亦是他魂牵梦萦的每一刻。
这一世又一世的生命,本就是为她凭空捏塑的轮回,而今她没有回来,他便要去找。
此生找不回来,还有来世,还有生生世世……像从前一样。
“你为什么不能渡过此劫?”忘山的长老们苦口婆心地劝道。
他耐心听着,而后轻轻一笑:“她是我的心甘情愿。”
仅一句,胜过千言万语。
他立在忘川尽头去等,撑着那把蓝底伞,像每个渴望相守的人的模样。忘川冰冷,而他对她的思念,竟成为他涉水而过的唯一阻碍。
原来世间至深至真的情爱,都是违背天理存在的业障。
他的姑娘,明明说好了要他等三年,便来找他,却在半道中迷了眼。她和他,一个夜盲,一个路痴,真是再悲惨不过了。
可那又如何?
她夜盲,他便成为照耀世间的明灯。
他路痴,亦能一次又一次地找到她。
他等了万年,就是为了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永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