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根本批不下去,大臣们的进谏也根本不想听――皇帝陛下魂不守舍,御书房里以户部尚书为首的几位重臣都看出来了,只不过,就算是他们也不知皇上这是怎么了……
按说今日出得大事,不就是上午一千守备军赶赴东郊的动静大一点吗?可那事看着动静大,但皇上调配过后,心情看起来并没有很糟糕,且脸上的笑意一直保持到午膳过后,因此,大臣们只以为东郊民众暴动这点儿事皇上根本就没太当回事,或者皇上胸有成竹,派了一千守备军和南厂戌卫便可解决。再说了,民众暴动是暴动了,户部计司的官员不是也没有伤亡吗,只是下午皇上又变了脸,难道是――民众暴动又出了什么后续反转不成?
思及此,御书房里的几位重臣不免都向户部尚书李大人投去了询问的眼神。而李大人实则也和他们一样,尚不知东郊赵家村事件的实时进展,看他也无济于事啊。
但是,这会儿在讨论的千岛战和之事,却不能再拖了。户部尚书早朝便将之前高悦带领计司重新统计的物资情况上交给了皇帝,周斐琦也是看了这份新数据之后,才于下朝后召集了重臣们来御书房商讨。如今,臣子们正踊跃发言,皇帝陛下却走神儿了,这明显是说不下去了啊――
这可不行!
此时,不光主战的武将们这么想,就连户部李尚书都觉得不能因皇帝陛下心不在焉就中止这次商讨。于是,众位大臣立刻默契地故意将说话的声音提高,边大声说着,边小心地瞄着皇上的神色。
可是,皇帝陛下这会儿不知被什么勾去了心神,就算他们把嗓门调高了一倍,陛下也依旧恍恍惚惚,不知还在想着什么!
镇国公实在看不下去,突然冲正在发言的主战派将军大喝一声,“闭嘴!!”
那将军被吼得一个激灵,愕然地向镇国公看来。同时,这一嗓子终于是将皇帝陛下的神魂给叫了回来,就见皇上眉头紧锁,双目含瘟,瞪向镇国公的视线如刀锋般,看着都令人胆寒。
而镇国公却好似没有看见皇帝的眼神,吼完就离座而起,冲周斐琦行了一礼,道:“陛下,老臣有话说。”
“嗯,讲。”
周斐琦言简意赅,心里这会儿其实没什么耐心,但因说话的人是镇国公李衍泰,故此他便勉强按捺住了心中焦躁,将注意力转回了御书房内。
李衍泰道:“臣以为,如今物资虽不在是问题,但若对千岛出兵却依然不妥。”
“哦?为何?”周斐琦问。
“师出无名啊。”李衍泰几乎是叹息般,道:“如今千岛皇室不求助大周,若我们执意攻打虽本意是救,但在外人眼里却是抢。或有宵小之流再趁机给大周扣上一顶‘趁火打劫’的帽子,于大周声誉,以及其余番国边疆稳定不利啊!因此,臣以为,此事不可冒进!”
“镇国公此言有理。”说话的是镇北将军盖无双,他道:“北漠近日异动频繁,似乎是料到东海必有一战,已在漠草一线处集结漠北羌人和胡人的部队。”
“是羌人和胡人的部队,还是北漠的部队?”周斐琦问。
盖无双道:“是羌人和胡人。”
周斐琦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说:“北漠素来野心勃勃,今年的训猎推迟吧。”
“啊?”盖无双没想到自己发个言,竟然换来皇帝陛下这个口谕,要知道,他之所以还留在京城,便是皇上之前说让他巡猎时跟皇上一起走,如今若是连巡猎都推迟了,那他想回北疆岂不是遥遥无期?!这可怎么得了!
盖无双觉得自己再在京城这么待下去,浑身都要闲出草儿来了!他立刻就想再给自己争取一下,不过嘴都没有张开,就听李景说道:“陛下,臣知陛下心系东海百姓,如今若是不救千岛,用不了一年,东海将再无千岛。因此,臣以为,若大战不妥,不如一岛一攻。臣将此计策详细内容均写在了这份折子里,陛下请过目。”
他说完,双手捧了个折子呈了上去。
胡公公连忙接过来,双手转呈皇帝陛下。周斐琦打开看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却问李景:“此法可治标,若要治本,最终依旧是要大战,爱卿可是想说这个?”
李景道:“臣本意是想为陛下打下整个千岛,将千岛彻底化为我大周的领地!”
“什么?!”
“李将军这可使不得!”
周斐琦还没发话,在场的大臣们就先慌了。一个个全都跳起来劝李景不要脑袋发热,胡说八道。然而,李景却很平静地对皇帝陛下说:“千岛之所以会受到倭寇的连年侵扰,归根结底还是皇室腐败,不重军工,水军已多年无新增战舰,千岛财政连年赤字,这些政策疏漏,才致使倭寇有机可乘。若是将千岛彻底拿下,作为一州之隅由大周统一管理,臣相信,千岛必然焕然一新。”
“你的意思是,”周斐琦又看了看手里这份奏折,问李景道:“每攻下一岛,便化为大周所有?”
“是。这样一来,即使不动用大周境内的物资,这场战事也可自给自足!”李景道。
他说完后,御书房内静了好一会儿。还是盖无双先开得口,只是这次他神情严肃,像是想了许多,才表得态,道:“臣以为此计可行。”
户部李尚书当然更赞成,不动用大周物资就可以开疆扩土,这等妙计有何理由反对,于是也说:“老臣也以为此计可行。”
镇国公也赞成。
之后大部分大臣都觉得可行,周斐琦便终于点了头,对李景道:“那此事便按李爱卿之计。只是,个中细节,还需再推敲。此事,你与镇国公回去后,再细细商榷,明日早朝后再议。”
“臣遵旨。”
众位大臣相继告退。周斐琦却叫住了户部李尚书,“李老留步。关于户部之事,朕还有话要与你说。”
李尚书便留了下来,周斐琦道:“东海之战无论是否采取镇东将军之策,户部皆需做好物资方面的准备。毕竟,一旦开战,战局瞬息万变,若无提前准备,便无法及时作出应对。李老可要心中有数才行。”
“多谢陛下提点,老臣谨记在心。”李尚书听周斐琦这话,心里多少有点儿纳闷,因为这事属于常规操作,皇上特地把他留下来,难道只为了说这个?
李尚书正疑惑,就听皇帝陛下又道:“东郊现下如何了?”
“这,老臣尚未收到回报,想来应是进展顺利。”李尚书心里不免嘀咕,皇上特意提东郊,难道真是东郊出事了?他这是想考验自己知不知道?进而看看自己对计相的工作是否支持?
然而,没等李尚书想明白,周斐琦便轻轻叹了一声,说:“没事了。爱卿退下吧。”
李尚书:???
他顶着一脑袋问号出了御书房的门,又加快脚步出了宫,一出宫就连忙派人查点赵家村的税改工作的近况,一个时辰后他终于知道皇上近日的不对劲儿是为什么了――因为,毕焰君,不,是他们户部的计相大人竟然在赵家村晕倒了!这还了得!
李尚书着急了,一时恨不得自己快马加鞭赶往东郊。
然而,没等到他行动,就又收到了消息――皇帝陛下,貌似出宫了。
李尚书一把抓住报信密探的袖子,追问:“你这消息可信吗?”
那密探道:“小的亲眼所见,一个时辰前梁霄梁大人带了一众侍卫回宫,然而没过多久就又匆匆出了宫,只是这次他带得人少了许多,却追随在一人身后。想来能让他追随的人除了皇上,这平京城里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人了。”
李尚书一屁股跌坐进了椅子里。先是脸色凝重地想了一会儿,紧接着忽然笑了一声,忍不住说了句‘我明白了。’
密探:???
李尚书却将密探打发了下去。之后,他背着手在自家书房里走来走去,脸上则是一派舒爽笑容,他想皇上之所以会把他留下,问了东郊的事又什么都不说,便是准备亲自出宫去看望毕焰君。这事皇帝肯定是不想声张,而到了东郊又很可能留宿一晚,明日的早朝便不一定能按时回来。那么,皇上留下自己的用意也就显而易见――他是想告诉自己,若明日误了早朝,便让自己想办法替他遮掩一二。
这事儿吧,皇上确实不好明说,毕竟回不回得来的也说不准。但是作为臣子,若没有一点揣摩帝心的本事那便不是个合格的好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