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信任、慢慢变成形影不离的朋友。
那是她唯一可以说上心里话的朋友。
苏迎好学,但负担不起琵琶学习的费用,云欢介绍她给爷爷认识。
爷爷总说苏迎心不正,不是学琵琶的料子,那时候她偏偏不信,爷爷不愿意教苏迎,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练琴。
不练琴,这对寻常人家是普通不过的日常。在老爷子眼里,一日不练琴和废了自己没有任何区别。
老爷子也狠,她不练一日,就罚她在离家不远的庙里跪一日。
显然,她最后成功了,苏迎当她的旁听,她们形影不离的学了几年琵琶,苏迎水平进步到同龄人之上。
那段只有琴和学习的日子,她们曾对着南汀潮起潮落海岸许愿,夜晚的海风一吹,它把愿望带到星星身边。
我们要一直当好朋友。
我们要考上宁音。
我们要让更多人喜欢琵琶。
高二那年,苏迎忽然告诉她,“我不学琵琶,要离开南汀了。”
云欢愣住了:“……什么?”
“我办好退学手续了。”苏迎说,“有一家经纪公司看上我,想收我去当练习生。在北宁,离着这个城市很遥远。这是我这辈子都想不到的机会。”
云欢当时很懵,庞大的信息量在一瞬间都快砸晕她了。
“你说什么?”
“阿欢,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你这样的家世背景,我要为我自己考虑。学琵琶根本赚不了钱,它没有市场,你看看现在大街上,谁会听琵琶?有几个人会玩民乐?”
她的字一个个砸过来,把云欢砸得头破血流。
云欢太乱了,她乱得想相信现在是场午夜的恐怖噩梦。
“你是为了钱?”
“从一开始我接近你,就是听说了,你爷爷是谁。”苏迎笑着朝她大喊,“我只是为了我的利益,做出了正确判断。”
云欢的反应系统实在是太慢了,她抿着唇,字眼慢吞吞地往外蹦。
“你不喜欢琵琶?你明明跟我说过……你喜欢、你的梦想是――”
“很早以前我就想告诉你句话,”苏迎笑着笑着,眼睛里像是有泪光闪烁,“穷人连过好自己的生活都是力不从心,何谈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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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汀的海风穿越到北宁的深秋,小摊贩前配着咕噜冒泡的苦涩啤酒。
少年稚气慢慢被消磨。
云欢手指摩挲过啤酒瓶,冰凉感钻入皮肤,“你知道我当时觉得最荒唐的是什么?是我知道,苏迎是对的。”
你看现在大街上,几个人在听琵琶,几个人在玩民乐。
没有资本,谁又能无所顾忌地去谈梦想。
而你的梦想,支撑不起资本。
后来很多次,云欢坐在那晚她们许愿的海岸边,湿冷的海水浸过她的脚踝。
她看着毫无光亮的夜空,沉沉暗暗的倾覆。
那是她们被泯灭了的梦想。
云欢:“我来北宁是因为,我想完成我们当时的心愿。我想让更多人喜欢琵琶,喜欢中国传统乐器,喜欢民乐。我想要努力到,让资本撑起梦想。”
她要很努力往上爬,要很努力地守住他们共同的信仰。
总有一天,她会在人声鼎沸的舞台,市井的大街小巷,听到有人说――
“琵琶,真好。”
她要做到像那晚南汀的海边,少女们沿着海岸线走走停停,望着对岸的萤火星光,她们满心欢愉,不顾世俗的眼光,大声和世界告白所爱。
酒精灌进神经,少女温吞的话语听不出情绪,她淡淡重复着。
“即便我知道,她是对的。”
路边小摊贩卖人间的烟火,少女和月色交换秘密。
裴颂辞忽然道:“阿欢,你也没错。”
小姑娘一直都是个很温柔的人。
温柔到,裴颂辞都觉得她不该降落于这浮躁的人间。
她把苏迎当成了她最好的朋友,发现自己被算计、被背叛,她第一反应是,苏迎的处境。
她说的是“完成我们的心愿”,小姑娘独自来到大到找不清东西南北的北宁奋斗。
想让民乐好起来,想让更多人不必背弃信仰。
云欢固执地把自己禁锢在厚重不近人情的伪装里,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去温暖别人。
是这样,温柔又让人心疼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