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一句话,让程佳意僵在原地。
“程佳意,我们是不一样的。”
她听见楚沅说,“你可以有很多的朋友,你身边从来都有很多人,但我不是。”
“你也不用再说什么相信我的话,你到底是相信我,还是也和别人一样怀疑我,只有你自己知道。”
如此直截了当的话就好像一把刀生生地割开了程佳意心里那些刻意被自己隐藏起来的不堪情绪。
她忽然想起自己撑着伞在人群里看着楚沅被警察带走,当楚沅路过她的身旁,看向她时,她莫名后退的那两步。
那时的她垂下头,躲开了楚沅的目光。
“今天这事换了谁我都会上去看一眼的,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楚沅又笑,牵动了唇角的伤口,她“嘶”了声,淋着细雨往前走着,只朝身后的她摆了摆手,“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程佳意看着她的背影,脑海里不断回荡过她末了那轻飘飘的一句话。
她的眼眶忍不住泛红,脸上也说不清到底是眼泪还是雨水。
楚沅不会原谅她的。
从这天起,程佳意终于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件事,从两年前,她消失在楚沅最需要人安慰陪伴的那个时候起,从她一句也不问,听从母亲的话远离楚沅的那个时候起,她就真的,失去这个好朋友了。
“对不起,”
程佳意蹲在狭窄安静的巷子里,一声又一声地重复,“真的对不起……”
那么多年的时间,只有楚沅在程佳意的生命里是绝不一样的朋友,在母亲近乎病态的控制欲下,程佳意很多时候都会有种窒息感。
临近初三,快要中考的时候,她甚至站上了学校的天台。
是楚沅找到她,伸手把她拉下来,带她去吃遍了一整条小吃街,带她玩过了游乐园里好多的东西,请她喝奶茶,带她躲在被子里看动漫,把她最宝贝的漫画全集都借给她。
明明程佳意早就已经习惯拒绝所有人的邀请,不去和他们玩乐,因为她还有好多个补习班要上,但只有楚沅发现了她下意识的拒绝里,藏着的渴望。
后来程佳意喜欢上了一个明星,攒了好久的钱,买了好多的周边和专辑却不敢拿回家,她只能全都存放在楚沅的家里,一有空就去和楚沅玩儿。
楚沅的爸爸总是不在家,她是个习惯了孤独自由的女孩儿,程佳意一边羡慕她,也一边心疼她。
因为她在家吃着年夜饭的时候,楚沅可能在只有她一个人的家里吃泡面。
楚沅是她妈妈赵雨娴最讨厌的女孩。
却是程佳意那么多窒息难过的岁月里,最宝贵的朋友。
可是,就算法院判了楚沅无罪,还给她清白,程佳意也还是同那好多人一样,在心里犹豫着,怀疑楚沅,更因为那些加注在楚沅身上的风言风语,而不敢接近她。
她太听母亲的话,她习惯了听话,最“叛逆”的那些事,也都是曾经的楚沅带她去体会的。
楚沅说的很对,她有很多的朋友,那些都是她母亲赵雨娴很满意的好孩子,是她一定要和他们来往的朋友,但楚沅却从头到尾,都只有她一个朋友。
可是楚沅转学来的那天,程佳意却装作不认识她,
也许从那时候开始,她们就只能是陌生人了。
――
楚沅顶着一脸的伤回家,免不了被聂初文指着鼻子数落一顿,他要罚楚沅在院子里蹲马步,可雨还没停呢,涂月满也拦着不让他罚。
“我这是见义勇为,又不是专门打架去的……”楚沅小声嘟囔。
“你才学了几天的花拳绣腿你就能见义勇为了?你还一个打五个,你可真行啊楚沅!”聂初文看着她那脸上的淤青和擦伤就气不打一处来。
“行了初文,沅沅不是没事吗?你就少说两句!”涂月满在旁边拉下聂初文指着楚沅鼻子的手,又对楚沅说,“沅沅,你先上楼,等会儿奶奶来给你擦药!”
楚沅也没多逗留,应了一声就赶紧往楼上跑了。
“不行,我要知道那帮小崽子是谁,”聂初文还想去找楚沅。
涂月满忙拦他,“哎哟你知道了又怎么样?你还想干什么啊老聂?”
“小满!”聂初文大声喊她一声,又往楼上指,“你看看她那脸,那都肿起来了,姑娘家的,我倒要看看到底哪个崽子下的手!”
聂初文气急了。
也是此刻,楼上的窗户忽然被人从里推开,底下正争吵的老两口抬头就看见楚沅趴在窗户边冲他们笑,“行了老聂头,你现在看我是挺惨的,但你要真见了他们,就会发现他们每一个人都比我更惨。”
说完她就把窗户给关上了,留下院子里的老两口面面相觑。
晚上吃完饭,楚沅就上了楼,做了会儿寒假作业,她又一边吃零食一边看蜡笔小新,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她才穿好外套,梳了梳头发,再背上背包。
脸上贴了三个创可贴,看起来有点滑稽,楚沅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会儿,看见身后的光幕出现,她很淡定地栽了进去。
凤镯有一瞬发出极为清晰灵动的声响,楚沅摔在了厚厚的地毯上,她一抬头最先看到的,是戴着龙镯的那只手。
金丝勾连,光色如莹。
他穿着鸦青色的衣袍,宽袖间露出一层玄黑一层暗红的袖口,此刻手里正握着一盏茶,热烟漂浮,他偏头看见了她的脸。
“怎么弄的?”他看见她脸上贴着的创可贴,还有淤青破皮的嘴角。
他唇角微弯,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声,又抿了口热茶。
“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