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灵看向他。
李绥真如何不知魏昭灵口中的“她”是谁,于是他又拱手答,“楚姑娘还在睡着,但请吾王放心,当日在金灵山上,楚姑娘受谢清荣重创却意外促使最后一瓣魇生花长了出来,她的伤被魇生花治愈,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如今,可是在瀛巳城?”
魏昭灵当然看得出这里的陈设同榕城王宫里的乾元殿是不一样的。
“是。”
李绥真低首应声。
当日魏昭灵陷入昏迷前曾嘱咐过李绥真,要让他们带着他和楚沅来瀛巳城。
“百姓如何?”
魏昭灵强撑着身体要坐起身,那李绥真忙上前要扶,却被他挥开手,径自坐起来。
李绥真只好重新站回去,低首答:“谢清荣一死,结界复位,受难的百姓都已经由徐太尉等人安置妥当。”
至于那些死在这场动荡里的人,朝中也拨了款项出去交给他们的家人。
“将张恪等人都叫来吧。”
魏昭灵闭起眼睛靠在床头,忽然道了一声。
李绥真领了命,便匆匆走出去殿门去,唤来了侍从去寻各位大臣到行宫的照天殿里来。
寝殿里,魏昭灵立在巨大的镜子前,任由蒹绿和春萍等人替他换上那一身象征着夜阑王权的玄金龙袍,冕旒半遮住他苍白的面容,线条流畅漂亮得下颌在旒珠微晃间若隐若现,他脊背直挺,如青松一般。
所有的臣子跪在照天殿的大殿之中,等着他们的王慢慢地从外面一步步地走进来,直到他走上阶梯,在长案后的龙椅上坐下来,他们才伏低身体,齐声大唤:“吾王万岁!”
“起来吧。”
魏昭灵咳嗽了两声,靠在椅背上,淡声道。
沈谪星一如当初那样抱着一柄剑守在他的身侧,从年少时到现在,他一直都习惯于这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是!”
所有臣子应声站起来,终于敢抬头去看王座上的王。
“诸位随孤不论死生,甘化陶俑已有千年,虽是死而复生,但诸位的血亲却已与你们相隔了千年无法跨越的岁月,”
旒珠之后的那双凤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殿内所有的臣子,他停顿片刻才复又问:“诸位,可有悔?”
那徐沛阳与何凤闻最先毫不犹豫地大声道:“臣不悔!”
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多的人齐声大喊“不悔”。
如此慷慨激昂的声音几乎响彻整个大殿,甚至惊飞了外头檐上的鸟。
“昨日之日不可留,”
魏昭灵由身旁的沈谪星扶着站起来,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这满殿的臣子,“诸位也知,结界外面的世界之广,非是这弹丸之地可比,可若孤一定要带着你们重归魇都,便势必要再掀战火,搅乱时局。”
“孤今日想问诸位,是故土重要,还是民生重要?”
张恪最先上前一步,道:“国之根本在于民,自是民生为要。”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他们大约也明白了他们的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当今世界已非往日九国并起之局,华国一统,风烟俱净,外面的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平静。”
魏昭灵被沈谪星扶着一步步走下阶梯,他站在自己的这些旧臣面前,道:“终是孤有负众卿,尔等甘愿追随孤千年之久,可孤……却无法带你们回去。”
故土经年,早已成了别人的故乡。
而他们早在历史的硝烟里,成了没有归处的人。
“臣等无悔!”
“臣等无悔!”
所有的夜阑旧臣再度跪下去,伏低身体齐声大喊。
他们又如何不明白,时隔千年,无论他们的王有多想带着他们回去,但王都成了荒原,故土再没有他们的痕迹,他们即便回去了,也不过只是无依的孤魂。
战争从非人愿,若可以,他们也想活在海晏河清的好时候,再不必被时局推着陷入任何征伐硝烟之中。
待其他的臣子离开照天殿,魏昭灵又被沈谪星扶着在龙椅上坐下来,冕旒后的那张脸已经苍白得难见血色。
李绥真站在底下,眼眶酸涩泛红。
“诸位应该知道,孤大限将至。”
魏昭灵的声音清清淡淡的,有些虚浮无力。
“王……”
留在殿中的几位臣子全都不由跪了下去,每一个人都难掩情绪的波动。
“孤留你们,是想交代你们一些事。”
魏昭灵没有去看他们此刻究竟是什么神情,“郑灵隽虽有一半郑家血脉,但另一半也是我魏家的,”
他话至此处顿了顿,又道:“孤无子嗣,而今千年已过,情势大变,众卿也不该囿于血脉之见,不论这天下姓什么,只要爱惜子民便是好的。”
“孤以为,郑灵隽年纪虽轻,却也极有能力,他应该是担得起这国之重责的,孤传位于他,还望众卿日后好好辅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