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最近的紫缎长袍人弹出自己的手指,一柄精铁的长剑从侧面袭来,一杆长|枪凛然向前,一个银圈旋转着落下……但最后,手指触电般缩回,长剑裂开,枪尖被削去,银圈也成了两个半圆。
直到现在,人们才看清楚了那样一柄刀,无华的刀身,冷冽无双的锋芒。“割鹿刀!”有人咬牙切齿吐出声音。
萧十一郎现身在石台上,他环顾了一下所有人,没有试图辩解什么,他从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些人只会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他也没想停留多久,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去将自己这一次的目标解决掉,否则的话,等到他们再次躲起来,他又要花费不知道多少的时间去找。
他再劈刀斩向海灵子。“好胆!”众人纷纷迎上,就算是割鹿刀也不能让他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嚣张。萧十一郎身形往前一掠,就像是突然加了速,他完全不理会其他的人,只一双又黑又冷漠的眼睛笔直地望向海灵子。
海灵子的手颤抖起来,他刺出一剑,是剑派之中最稀少的绝技“海天一线”,他剑尖划出一道横线,带着能将一切断为两半的磅礴的气势……萧十一郎面色动也不动,他仿佛已经将所有的心神都放在攻击上,他的刀也像是带上了人的气机,它直接朝着那“一线”斩去,长剑没能阻拦割鹿刀片刻,海灵子痛呼一声,他的手臂被刀锋劈落,整张脸白得像纸浆。
他想要往后退,退开这无比锋利的刀。但他的速度又怎么能比得过大盗萧十一郎?萧十一郎再往前进,他身体环抱起来,由此躲过后面连续袭来的招数,再然后他身体再展开,一下子就越过了海灵子的身体,一丝“红线”出现在这位门派掌门人的脖子上,他恐惧的神情一下子就凝滞了下来,几个呼吸以后,圆滚滚的脑袋就这样摔到了地面上。
所有人脸上都布满了惊恐的神色,被打了脸的名宿们愤怒大吼出声:“追!”
捂着脸的屠啸天悄悄松了口气。他没有随着身边人追上去,所有人都看到他受了伤,还是重伤,那儒雅的中年人亲自送来棉布和药粉,要将他扶着送到附近的药房里去。
“多谢了。”他有些感激地冲着这位老朋友说道。
“不用。”中年人笑着道。他手中夹针在无人瞧见的方向飞快地扎进屠啸天的头发里,屠啸天立时瞪圆了眼睛,他另一手也垂了下来,原来他受伤的地方其实只是额头的部位,左眼根本完好无损。“你、你、你……”他极力想要说些什么。
“你是天宗的人,我自然就是寒魔教的人了。”中年人靠近他耳朵,悄声说道。
屠啸天脸色一阵青气浮现,很快,他的面容僵硬,浑身失却了力气。
中年人顿时大哭起来,他怀抱着屠啸天,面上是不敢置信的恨意:“萧十一郎居然用了毒……老屠……你、你怎么就这么去了?!”
“什么?”还有些没跑掉的围观人不敢相信:“萧十一郎居然在割鹿刀上涂毒?他竟然如此卑鄙!”
中年人红了眼睛,他握紧了屠啸天尚有余温的右手:“放心,我这就去替你报仇!”
“宗先生,”有人安慰道:“萧十一郎自绝于中原武林,在众目睽睽下做下了这等恶事,这一次绝对逃不掉,还请节哀,现在是要先将屠老先生和海掌门的后事处理好。”
中年人和这人对望一眼,他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他凄声道:“正当如此,屠大侠和海南剑派的人在哪里,我要去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他们……”
第69章 天山有雪(九)
萧十一郎在风中飞逃。他不知道身后又发生了一件归类到他身上的事情, 估计他是知道了也不会再说什么,这样的事情以前就发生过很多起,以后大概也还会继续再发生,他除开习惯它, 也是别无他法。
他跑到了城外的一个小山坡上, 他身后跟随的有七门四派之人, 并且大多都是老一辈的高人, 这些人不得不动,因为他们门派的根基都要被天宗给撼动了, 再将重任全推到年轻一辈身上,那也太过不保险了。
萧十一郎在动手前就规划好了自己离开的路线,他知道穿过面前这片树林, 就可以看到一条绵延而下的溪流,若再沿着溪流往上, 他就可以看到一个碧色的深谭, 谭中的水很冷很深,底下却是与一个秘洞相连,那秘洞七拐八弯,出来后就是另外的一方地界,从洛阳城的东面转到了北方。
这是他从一个砍柴人那里得来的消息, 是他祖上传来的秘闻, 一起传下的还有一卷秘籍,也是财宝受人觊觎, 萧十一郎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他的性命, 所以才将这条消息相赠。
他刚想要往下面一点的小树林里飞身投去, 一乘停靠在树林前的轿子就让他不得不停下自己的脚步。
这轿子做的十分精致, 四面环的是轻薄的白色的纱布, 顶端镶嵌着一颗明珠,并有四条飘逸的缎带轻轻挽下,秋风一吹,可以隐隐约约瞧见里面正端坐着一个人,动也不动的样子,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一个人垂手恭立在轿子的前面,他穿着件锦袍,颜色很新很鲜艳,腰上缠绕着根玉带,缀有宝玉珍珠,一张脸比娇嫩的女子都要来的细腻光滑,他喉间生有喉结,明为男子,却比绝大多数的女子都美不胜收。
萧十一郎知道他,此人名为花如玉,武功绝对排的上这个武林的上流,但此人心机深沉、手段毒辣,脾性傲慢,却又小肚鸡肠,在武林中名声可不怎么好。可这些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花如玉是第一批被曝光的天宗成员之一。
现在这高傲无比的男人就这样安静地侍立在轿子前,他的目光一直低着看自己的脚尖,就连萧十一郎过来了也不能让他多关注一眼,好似自己就是个点缀景象的偶人一般。
萧十一郎顿住了脚步。他一点也不想再继续往前走。哪怕后面还有追着他的好几名的高手,他也觉着是回过头去拼杀出一条生路要来的更划算些。他就要往后退去。
轿子里的人却率先开口说了话:“你再往后退出一步,我就要你死。”
萧十一郎吸了口气,他发现,不论是带着寒冰面具的那人,还是现在他有所怀疑的这人,说起话来,大多数时候都精炼的很。他明白,这不是他们故意这样说的,而是因为他们所面对的人,往往都不值得他们说太多的话。
“你是天宗的主人?”萧十一郎问。
轿子里人没有回答,风将纱幔扬起,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面端坐着一位衣着华丽的男人,他虽来到的是荒山野外,但却像是安坐在一尊王座上一样,气态极俨。
“萧十一郎!!”后面传来怒吼的声音,是那些追杀他的人就要靠近了。里面的人招了招手,花如玉就靠近了过去,像是细细听了些什么,随后,他飞快地躬身后退,和着一些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黑衣人往着发出声音的方向奔去,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提着武器,周身散发出滚滚杀气,明显没准备用和气的办法去解决接下来的事端。
但萧十一郎可没法对自己获救产生感恩的心情。他凝视着同样看不清面貌的人……所有人都恐惧害怕的寒魔教的首领和天宗背后的幕后黑手,这两位他居然都可以遇到,他此时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过了老天爷,所以它才会如此戏弄于他。
“你见到过她?”里面人问。
没有否认就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萧十一郎的心沉了下来:“是的,我见到过她。”
双方之间都没有具体点出“她”到底是谁,但想来也不会有除叶青之外第二人。
轿中人沉默了稍许,拨弄了下手指上青碧的指环,他淡淡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十一郎握紧了刀柄:“她是个很可怕的人。不管是武功还是智慧,我都没见过超越了她的人。”
又是一阵静默,似乎有关她的信息都需要里面人十分郑重地对待。小公子在死前还担心逍遥侯会因为自己传回去的有关“她是女子”的信息而产生误判,但其实,她和红樱绿柳的覆灭就是最好的表达危险的信号。他思索了片刻,接着又问道:“红樱绿柳,她对付他们出了多少招?”
“破了他们的飞剑用了一百八十七招,”萧十一郎道:“后来杀了他们大概用了半盏茶的时间,因为我去追杀另外一人,所以时间只会少不会多。”
这一次安静的时间就更长了,里面人似乎是在衡量着什么,远处传来破碎的交战的声音,渐渐的,战斗的声音也稍稍低落了下去,天宗的主人又再次发声:“把你和她有过的交集都说出来,一分也不可遗漏。”
萧十一郎笑了,他虽然深恨用风四娘威胁他的面具人,但是你天宗也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先前是觉着那两个问题不算什么,所以也没有隐瞒,这一次涉及到了自己,并且还是用这种命令的语气,他萧十一郎可没有必须要回答的义务。所以他只是淡淡道:“我与她没什么交集。”
轿里人也一样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忽然轻柔温和起来:“我欣赏有自己脾气的人……可是,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她将自己的手下都施展了控制人心的术,但是,对你却没有?”
萧十一郎心中一震,他终于发现自己一直觉着不自然的地方在哪里了,他总认为自己不是她的手下,所以也没有将自己和其他人联想起来,他心间闪过无数个猜测,面上却什么也不显,他反问道:“难不成你知道?”
轿中人叹了口气:“她这不是非要我找到你吗?”
萧十一郎心中忽而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怔然道:“为何……”
“因为她本身就并非是无敌的,”里面的人侃侃而谈道:“这世上如果有人看其他人如仙似魔,那必然就是他本身拥有的力量不够多,没有办法窥见比他强的人的一鳞半爪,但是我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