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径直上了马车, 头也没回,留给他一片清冷月光。
祝副管家将祝星送上马车, 这才慢悠悠地回来扎人心窝子:“孙府的待客之道,我等也是见了, 眼见为实,您不必多言。月黑风高, 府外不安全,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孙县令一时难解释得清楚, 他是当真想赔礼道歉,结果他那夫人净做蠢事!
祝副管家与霍骁一左一右上了马车前室坐下, 一抖缰绳,车便远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孙县令站在门口遭风一吹, 清醒过来,气得大力跺脚。
想要化干戈为玉帛不成, 反而又结了仇!
他这贤惠的夫人和孝顺的儿子!
孙县令拂袖入内,门房见他阴沉着一张脸,完全不敢上去触他霉头, 只低低地叫了句“老爷好”。
孙县令理都不理,大步朝着刚才宴请的院子去。
院子中还是原样未变,女眷们交头接耳, 时不时地看看伏在那里的几个人,以及在孙公子身边的孙夫人。
孙夫人专断善妒,不许妾室生子,谁入府都要先灌一碗绝育药。
这五位公子除去孙焕是孙县令的亲生子外,一位是贺滕的孙子,剩下三位皆是县衙中各官的儿子。
五个人平日厮混在一起,孙焕年纪最大,也算是除贺滕孙子外地位最高的人,话语权都在他那里。
孙县令摆摆手:“尔等都先下去!”又指着孙夫人和孙公子,“你二人留下。”
“是。”女眷们低头,挤眉弄眼地互通信息,装着乖巧温顺地下去,其余公子也被下人们抬走。
反正这饭菜也不是人能吃得下的,众人急着开小灶。
看老爷这模样,一看就是对夫人不满了,他们乐得等夫人挨数落。
院中只剩下孙夫人和孙焕,孙县令压着怒气过去,一愣。
孙公子孙焕双眼发直地望着屏风后面,一脸痴相。
孙夫人不住地摇着他:“焕儿,你清醒清醒,你看看娘啊!”
孙县令发落人的话都到嘴边了,见着如此,头又一大:“这又是怎么了!”
“怎么了?老爷,你还好意思问,都怪你请那妖女到府上来!焕儿看了那妖女一眼,就成了这模样了!”孙夫人率先发难,直接质问起孙县令来。
孙县令气得够呛,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并非字面意思,但孙夫人着实让他感受到被人恶人先告状的憋屈感。
他恨恨地咬了咬牙:“她身份尊贵,我叫她是来赔礼道歉,解了仇怨的,你呢?你和孙焕,你二人刻意将屏风撞倒想看她丢丑,以为我是傻子,不知道么!”
孙夫人本来气势正盛,被拆穿后一下子心虚下来,眼睛向着别处瞟。
“我让她摘幂篱的时候你明明也听见了你,倒也不曾制止于我。”孙夫人一撇嘴,越说越有底气,“明明你对她有怨气,默许我和焕儿这样做,现在又来怪我们,算什么事?”
孙县令确有让祝星出个丑再打哈哈粉饰太平的想法,然而事情并未成功,还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能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先不说此事,焕儿究竟怎么了?”孙县令转移话题,看着儿子没了魂的样子很是发愁。如此怎堪继承他的大业?可惜夫人太过善妒,他这膝下也就孙焕这一个儿子,不然也不能如此溺爱。
孙夫人看着儿子的痴痴模样,又想到方才孙县令凶她,心口一疼,嘤嘤哭泣:“我怎么这么惨啊,儿子这样,夫君也对我如此!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孙县令头皮一麻,蹲下揽住她道:“夫人。”
纵然他对夫人实在没什么感情,但他和他岳父的利益关系在一日,他就不能让一个女人影响到利益。
孙夫人被他劝了又劝,又使起小性子来,得了孙县令不会再对她说重话的保证方不闹腾。
“老爷,焕儿这可怎么办啊?”孙夫人推了推孙焕,见他依旧没任何反应,只趴着往屏风后望,心中膈应极了。
孙县令叹气:“请郎中来吧。”短短两日,便要见两次郎中,可见真是冲撞了太岁,流年不利。
孙夫人欲言又止,想说看这样子请郎中也没什么用,最后还是闭了嘴。
哪有还没成事先给自己泼冷水的道理。
孙县令叫了小厮来将孙公子抬走,谁知道藤屉春凳刚被人抬起,就听见孙公子大喊:“不!仙女!”腿脚不能动,他就挥舞四肢扒着地面,说什么也不愿意走。
“把他抬走!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孙县令沉声下令。
“是。”小厮们不再有顾虑,利索地抬起凳子。
孙焕竟然剧烈挣扎起来,怎么都不想走,冲着屏风不住地喊着“仙女”。凳子实在不宽,他不愿意走,挣扎之下直接从凳子上摔落下去,脑袋一磕,人软软昏死过去。
这一幕来的措手不及,众人半晌没说出来话。
“老爷,我等失职,让公子受伤了。”小厮们连忙自请罪来。
“罢了。”若在平常,他还有心思训斥一番,今日接二连三发生了太多坏事,他也身心疲倦极了,只道,“将他抬回去。”
孙公子这一晕,方便被人带走,院子终于安静下来。
月上柳梢头,树影婆娑,穿黑衣戴蒙面巾的男子自树间显露出来。他看了一场好戏,微微挑眉,几个纵身便在任何人都没发现的情况下出了孙府。
……
一行人各回各房。
刚踏入房内,一道黑影就从祝星袖口滑出,稳稳地落在地上,抖了抖毛优雅地伸了个懒腰。显然被藏在袖子里一夜委屈他了。
祝星将幂篱摘下,脸上带着温柔笑意:“小鱼,你最近结实了许多,我抱着你胳膊都有些负担了。”
宗豫愣在原地,后知后觉自己被祝星委婉地告知他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