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该来的大事迟迟不发, 人人提心吊胆,朝堂上下人心惶惶。就像是乌云密布的天上已经聚集了雷雨云,却迟迟不落雨, 一直憋在上面。行人们总要想着天上这雷什么时候落下来,因为忧心忡忡, 连自己手上的事情都做不好了。
朝堂中唯二能沉得下气的便只有卫太傅与祝太宰二人。
卫太傅是向来很平静的,祝太宰则是对与己无关之事毫不在意。两位大人如此淡定, 叫朝堂众臣稍稍安下心来。
但那大事一日未发,就像蒙在人门心头的阴霾, 迟迟不散。
一晃眼又到了夏日,到了骤雨狂风的时节。
日薄西山, 斜阳寥落,红霞如红鲤般在天上徜徉, 染得整个天色赤红无比。熏风一过,红霞被吹散,落在窗牅斗角。
少女半张脸沐浴在夕阳中, 小巧而圆润的头颅搁在窗檐之上,颇有在圣光之中的圣洁之感。
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 看样子竟然是睡着了。
窗外云微动,院中栽着的梧桐影热。
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守在院中拭剑的花椒立刻起身, 前去开门。
门房便道:“豫公子又来寻姑娘了。”他说完一愣,不明白自己怎么说了个“又”字。
花椒一颤,立刻将手中之剑插回腰间:“我去通传, 你来院子里坐着喝杯引子等等。”她如今已经很适应在祝宅的日子,身上那股肃杀的气息已经完全消磨殆尽,倒和一般的丫鬟无二。
然而这样平凡却比之前肃杀要更入化境。
青椒拿了酸梅饮子给门房喝,花椒则转身去找祝星传话。见少女阖目睡着,一片云淡风轻的模样,她瞬间心软,竟不忍心将之叫醒。
倒是祝星自个儿动了动脑袋,迷迷糊糊从窗台上起身,抬头眨了眨眼看向花椒。
“怎么了?”她声音中带着些方睡醒的慵懒,整个人靠在窗棂上,一头墨发自然而然地垂在脑后,落在纱裙与矮榻上。
“豫公子求见。”花椒干巴巴道。
祝星颔首:“叫他进来吧。”
花椒颔首:“是。”便去向门房传话。
祝星靠在窗户上享受着最后一些日光,一面等着宗豫过来。
少年便踏着最后一点日光而来,骨肉高挺下的眉眼凛凛淡漠,与过去相比不大相同。待看到祝星时他眉眼中重新燃起笑意,这一笑之下很有春光灿烂的意味。
“星星。”见着祝星他便主动打招呼。
祝星拍了拍榻:“过来坐。”
宗豫便从善如流地在她身边坐下,端起刚刚花椒送来的冰碗适可而止地用了两口,并不贪凉。
“我……”他说话开了个头,又抿唇噤声,继续措辞。
祝星大腿上趴着只黑猫,怀中抱着冰碗,一勺勺将碗中的水果往口中送。她的冰勺中呈的是颗剥皮去核通体雪白的荔枝肉。
因着吃到汁水饱满的甜美荔枝肉,少女微微眯了眼睛,像只餍足的猫儿。
宗豫见她爱吃荔枝,便将碗中的荔枝肉全拨了过去。
她十分心安理得地接受,连半个“谢”字都不曾说,用勺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碗里的荔枝肉。
宗豫看着她对一切满不在乎的模样,不由得舒缓眉眼,同她笑道:“我今晚要去做一件大事,心情有些激动,所以来找你开解。”
祝星稍微坐直了些,放下手中冰碗看向他,并未多说什么,一双眼亮晶晶的,意思是叫他继续说。
“我要去皇后还有陈响那里,问清当年之事。”宗豫语气轻松,说出的话却并不轻松,当真是大事。
“是件大事。”祝星点点头表示赞成。
“我不知今日问后会如何,大约知道当年之事后我便会向叔父彻底复仇。若事成,便是好事。若事败,望江楼那些产业便留于你,不会让你受苦的。”宗豫一字一句认真道。
祝星抿唇笑:“你想的倒是周全,如今都是在托付后事了。”
宗豫一愣,无奈地笑笑:“听起来的确像是在交代后事。”
“不过是了解当年之事,何必如此紧张。”祝星微微垂眼,“事已发生,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就是。”
宗豫听她轻描淡写,一下子觉得心头上沉甸甸的担子轻了许多。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就是,何必庸人自扰,是他想得太多。
“是,今夜我若得知真相,也不会冲动,你且放心。”宗豫很快调整好心态,对着她笑道。
星星果然是星星,永远都能为他指明前路,轻描淡写地便能将困扰他之事解除。他来寻她这一遭果然是对的。
“他们知道全貌么?”祝星漫不经心地问。
“应当知晓。其实事情大部分我从张太宰府上的那些信件中便知道了大概,如今也不过是更确定一些罢了。”宗豫心平气和道。
祝星颔首。
“几乎可以确定是我那好皇叔所为,他得了两张精妙绝伦的方子,那方子能让人死得突然,如突发急病,因而当年什么人也没能查出问题。”宗豫一本正经地跟祝星说起机密,没有半分隐瞒。
祝星忽然抬眸望向他问:“什么方子?”
宗豫这么一说,忽然也觉得此事十分熟悉。因为一张方子而变得厉害,这事情多多少少好生耳熟啊。
韩成。
他同时看向祝星:“方子要今夜问了陈响才知道。”
“你便将那急病症状先说与我听听。”祝星来了兴趣,直截了当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