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低下头去打了个哈欠,滑稽地想,连辆好点的马车都雇不起, 还要在这装模作样,真以为自己是从哪个大家出来的呢。
花椒上去帮着撩开车幔。
车上缓缓下来一个全身被黑色幂篱罩着的少女,一举一动都带着不自胜的弱质纤纤。
自车上下来,她静默地站在那里,依稀可见身段优越,说不清道不明的引人注目。
就是门房,也忍不住多看她好几眼。可惜有幂篱覆面,他什么也看不着,只能罢了。
“多谢您了。”青椒对着车夫热情笑道。
马车车夫憨厚地摆摆头笑笑:“客气啥?”才驾着马车远去。
门房一瞧,更看不上眼。
马车都还是雇的,真不知道是哪个乡下来的。
青椒笑着对门房道:“我家姑娘是来奔二老爷的,还请您去通传一声。”
门房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三人一眼。
他并不能辨认出三人穿的衣服料子如何,但他素爱从马车看人,还自鸣得意说是见微知著,已经将祝星一行人打上穷酸的标签。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门房心里看不起主仆三人,语气一下子敷衍下来:“二老爷?你以为谁都能见二老爷?”他上下打量一眼青椒,“二老爷的穷亲戚多着呢,如你们这样不知道隔了多少辈儿想来府上骗吃骗喝的人我不知道见了多少,快滚,哪来的滚哪去。”
青椒被他的刻薄震惊,气得一跺脚道:“我家姑娘才不是什么穷亲戚!你若不信,叫二老爷出来一见便是。”
她太理直气壮,倒让门房忐忑起来。按道理说若这几个真是哪来的穷亲戚,被这么一吓,也该灰溜溜地走了。反应这么大,门房不禁想这难道真是二老爷的哪个亲戚不成。
“二老爷如今不在府上。”门房这倒不曾说谎。祝二老爷今日出门赴宴,这时候还没回来。
“二老爷不在,二夫人应该在,你去通报一声二夫人也成。”青椒一路上早已修炼出大丫鬟的风采,说起话来口齿清晰有条不紊,让人不得不听之信之。
门房又看看三人,到底也不敢做得太恶,于是道:“你们且在门前候着,我去传话。”
青椒脸色这才好看:“劳驾。”
门房往府里去,越想越觉得事情古怪。
妙龄女郎、奔二老爷、清贫等等词汇在他脑海中串成一线,他行在路上,想到了个不好的想法,顿时驻足,哎呀一声。
他哪里敢传这话给二夫人?
这分明是二老爷在外养的哪个相好的来了!
门房焦头烂额,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他是接了个催命的活,这话他竟是传也不是,不传也不是。
传了必然要得罪二夫人,不传日后这外室若进来,他也得不了好!
“今日门前本该你当值,怎的在此处发呆?”
门房听管家质问,非但不怕,反而像见了恩人一样扒住管家:“不好了,二爷的相好寻上门了,要我跟二夫人传话呢!”
管家大惊失色。
这……这是怎样败德无耻之事!好猖狂的外室,竟然寻上门了!
“你可去二夫人那了?”管家也惊慌起来,抓着门房问。
“还不曾。”门房速速答道。
管家松了口气,又焦灼起来。
这事若处理不好,祝家的门风就要坏了,传出去不知道要多少人笑话。
“罢了,你随我来,此事不得声张。”说着管家便疾言厉色地看了周围不少丫鬟小厮一眼,以势逼他们三缄其口。
丫鬟小厮们心中几乎要惊叫出来,都强行忍着,低下头装着什么都没听见。
得去找老太爷,让老太爷做定夺。
待管家带着门房走远,原地众人的窃窃私语才爆发出来。
尽管管家已经说过不得声张之语,但这世上最难管的就是攸攸之口。
二老爷的外室寻上门了这事飞快地在府中发酵。
老太爷正在房中喝茶晒太阳,见管家急匆匆地带人进来,不悦地将眉皱起,张口便是说教:“你是一府的管家,怎么和下人一样,没个分寸?”
管家也不辩驳,张口便是正题:“老太爷不好了,二老爷的外室,寻到咱们府上了,想要个名分!”
本是女儿寻父,不知怎么成了外室上门,再到要个名分。
谣言越发展越离谱。
“放肆!”祝老太爷本来眯起品茶的双眼立刻圆睁,胡子一翘,“人如今何在?”
如今养个外室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终究不怎么光彩,并不会拿到明面上提。反而外室敢闹到府上来,那就过了分了。
旁人若知晓,一说家教不严,二说连个外室也管不住,可见无能。
“在门外等着……”门房低声。
“还让她在门外等什么!把她打走!不许她辱我祝家门楣!什么人也敢上我祝家来,真是不知廉耻。”老太爷吹胡子瞪眼,气得胸口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