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膝盖在地上摩擦着,被石头尖利的角划过,撞击得血肉模糊。
但他感觉不到痛,他已经不能感觉到疼痛了。
不仅如此,他的眼前也已看不见了,他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他体力不支闭上了眼睛,还是因为他正在失去视觉。
一片黑暗。
他却在这黑暗里听见了水声。
刚才也有水声,只是没有这个大。
冷意骤然席卷了全身,拿捏住了他的心神。
冷,冷极了,连照在他身上的光都不是暖的,带着冰凉刺骨的利刃。
失血已经让他浑身发冷了,现在,他又被人推进了河里,扯着他往深处去。
他的身上的衣服吸了水,坠坠的,束着他,坠着他往下沉。
不光是这样,他们一边往深处去,对方拖着他,和那水一起,拉着他的身体往下降。
他的脖子被突然勒紧,像是被猛地扯下去了,水流霎时间冲入他的鼻腔,要灌进他的脑子一样的激烈。
这是要淹死他,淹死这身体的主人。
血在水中溢散,飘荡,而后,被冲走。
他不知被对方牵了多久,游了多久,只知道耳边一直能听得到水声。
他小时候有这么大的力气吗?
还是说,因为这里是他的梦境,所以他篡改了事实,把这件事改得玄之又玄,夸大了自己的能力。
总之,那最后一下又狠又急的一扯一推,大概是很久以后的事。
他意识到,原来自己小的时候并不真的体弱多病,起码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他是亢奋的,透支了剩余的生命力和体力一样,做了这样疯狂的事情。
这些想法通通陪着他一起,飘散在这风里,水里,夏日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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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云舒醒过来的时候,心情竟然不差。
怎么说也是在梦里亲身体会过一次死亡的人,醒过来的时候却像没事一样,平淡地睁开了眼。
他全都想起来了。
包括自己曾经行凶的事情。
真实的事和他梦里的并不甚相同,有些夸张,但大致的方向是不错的。
当时几个孩子比赛游泳,内容不是村民周知的在那小湖里游泳,而是临时改了主意,去了河边。
只因他在比赛的前一天,讥讽了小闫云书,说其再怎么学也赶不上自己,毕竟自己有一个能横跨两岸的父亲做老师。
他那时说这话并不是在盘算什么,也不知道这居然会为后面的事铺了路,只是单纯地想要刺对方一句,给人找找不痛快。
想不到对方居然真的受了激,带着人偷偷跑到河那边了。
小闫云书为了证明自己,特意在开始比赛前来过一趟他家,想要叫他去看,让他在河对岸等,看他能不能跨过去。
他当时并没有在意,尽管十分想去看,却被母亲拦住了,而是让他在家里预习第二年的课。
他在小闫云书走了以后,偷偷从窗户那边翻了出去,想去找人,又觉得不好意思,便去河对岸等。
没想到真的在那等到了人,可他们却在那里发生了争执……
混乱中,他推了他一把。
他本来并不想这么做,只是他听到了对方骂自己是白眼狼,心里又急又恼,口不择言,骂对方是“婊.子生的”。第一次听到这样辱骂的小孩子即使不明白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也依旧知道这是一句很脏的话,说着说着就过来抓他的胳膊。
他只不过是不小心推了一下,只想把对方推开,趁闫母还没有发现赶紧回家。
谁知,那河边有个碎酒瓶子,瓦绿的玻璃刀似的,戳进了小孩子的太阳穴里。
他从没见过那么多血。
情急之下,只能把这人扯着拉着推进水里,任由水流将之带走。
后面的事,就是铺天盖地的一片猩红。
他冷静至极地处理了身上大面积的血渍和地上的血迹,能冲洗掉的冲洗,不能冲洗掉的扔进河里,总之,身上能辨认出有问题的一点都不能留。
于是他把自己的短袖脱了,擦净了身上的血液,买来打火机,烧掉了它。
他光着上身,挑人烟稀少的小路一路狂奔回到了家。
闫母刚发现他不见了影,还没开始寻,就见儿子上衣没了,裤子上全是血地回来了,连忙问其发生了什么事。
小孩子从没见过这么大的事儿,一问,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这胆大包天的事让闫母吓得魂飞魄散,面如土色,但她不能放弃唯一的儿子。
闫云舒赌的就是她这份指望,他知道母亲绝对不会放弃自己,所以才跟对方说了实情。
母子二人洗了澡,骑着车子出了门,到了地方之后,却什么都没发现,什么血迹都没看见。
连垃圾桶里烧了半边的短袖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