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他这几年里,一直都是一个人住?一直都是一个人过生日?
他感觉自己快要发疯了,颓丧地站在路边,眼睛里没有焦距,没有光,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
以前看电影,看到有人消失了,他只一笑而过,觉得那是假的,可当他亲身体会时,才知道那有多让人痛苦。
如同兄弟一样亲密的人消失了,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失去了一半的脏器,呼吸困难,口鼻中腥甜的气味迟迟不散。
“哎!慢点跑!”身后有个年轻的女人叫喊她的孩子,可那年幼的孩子仍旧调皮至极,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一时没稳住,扑到了闫云书的身上,撞得他一个踉跄,自己也摔倒在地上。
“快起来快起来!别在地上趴着,自己起来!”那位年轻母亲尚且经验不足,没法让孩子在顽皮之时听得进去她的话,趴在地上不肯起。
闫云书叹了口气,不忍心让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在冰凉的地上趴着,蹲下身一把把孩子抱起来了,一边抱一边笑:“这孩子跑得真快……”
他噤了声。
只见那孩子的头断了似的垂着,在他察觉不对劲想松手之前,那颗头便因重力转了过去,让他看见了这孩子的脸。
这孩子,脸皮浮肿,青白发黑,嘴唇泛紫,头上被地上的石头划开一个大口子,没有流出血,只是让脸上本来就不跟骨头不连肉的脸皮因为重力的拉扯,借着那一小段断口一点一点,慢慢撕裂开。
查无此人
第5章 你等等我
不知何时,周围已是一片寂静,余光所致,尽是阴冷暗沉的街景,连远处的红绿灯都在这样的色调下失去了它本来的颜色。
这孩子的脸皮因为那个小口子而有了撕裂的机会,它借着重力往下坠,口子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如同被倒放过来的口袋一样慢慢地扯巴下来了。
额头盖住孩子的五官后,继续坠落,像一件脱掉的毛衣,伴随着“簌簌”剥皮的声音,掉落着腐坏的肉,一点一点盖过下巴、脖子,直到最后,这脸皮就那么挂在他脖子上,套在他下巴下。
闫云书已然是吓呆了,他浑身僵硬,动不了了,搂着这个孩子的尸骸,蹲不住,瞪大了眼睛往后倒。
那孩子的脸皮也跟着重力的作用,冰凉地往他身上掉,两个粉红的肌理围绕着的窟窿里泡发了两颗眼珠,颤颤巍巍的,要掉不掉。
为了不让这东西盖在自己头上,他好险稳住了身体。
为什么?为什么只跟着他?
可很快,还没等他想到自己为什么总是撞邪,他就思考不得了。
这孩子的后脑勺没有了前面的脸皮的连接,支撑不住,也跟着往下滑。
闫云书看着眼前这好像剥香蕉皮似的一点点剥开的孩子,双手颤抖得几乎抱不住。
快丢了它!
他心里想着,却怎么都没法丢掉――他的手已经僵了,动弹不得了。
救命,救命!
救命,谁能救救他?
他那么蹲着,身体像是生了锈,心里绝望异常。
“咦?”
他听见了一个表示疑惑的声音,那个声音又轻又低,却让他感到熟悉无比。
那是云端的声音,是云端的声音!
这个意识让他在这样的一个局面产生了些微的庆幸,他庆幸自己又一次听见了故友的声音,而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查无此人”。
这个声音响起的一瞬间,他便听见了,他听见了汽车鸣笛声、自行车铃声、带着孩子的妇女之间的争吵声等一切人世间的声音,这些声音一起冲击到他的耳膜上,震得他的耳朵突突的疼,而他却在为这些声音感到高兴。
再看他怀里抱着的这个孩子,已经又变回了刚刚正常的样子,看上去好有点怕他,不再是他那个可怖的梦里的模样,他猛地一抖,回过神来,松开了这孩子。
不敢再抱了。
“先生你没事吧?”那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妈妈拉过自己的孩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没什么事,这才注意到刚扶起她孩子的这个男人一脸煞白,毫无血色,两眼无神,满面都是汗,好似刚被人从大水缸里拎出来灌了一肚子水的狗,她吓了一跳,护着孩子退了两步,又问道:“您是不是低血糖?”
“我没事,我没事,我休息休息就好了,休息休息,就好了。”闫云书摇着头,摆着手,咽了咽口水,双手在衣襟上攥了攥,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便起身站起来,起得猛了,还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真没事?哦哦,那就行。”这位年轻的母亲点了点头,护着自己的孩子又退了两步,让身边这个人先过了马路,眼见对方快走过去的时候,她忍不住提了句:“您要不就去看看医生吧?我刚刚见您快要晕了似的。”
这是她出于一个母亲的好意所说出的话。
当她说完这句话后,又有些羞怯似的微微红了脸颊,脚不安地踱了两步,不好意思道:“您看我这,多嘴了。”
她微笑了下,对这个扶起来她孩子的人笑了笑,点头示意,拉着孩子走了。
闫云书站在红绿灯的灯柱旁,看着这个母亲走路时下意识向着自己孩子这边稍侧的身体,眼睛动了动,想着:或许真的要看一看医生――他不是要去看“低血糖”,或许应该是去看别的医生。
只是,现在已经太晚了,没有医生在这个时间还上班。
当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眼睛盯紧了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一条灯管,一个挂钩,还有几个蚊子死亡破损出来的没消化的血。
灯管是每间屋通用的,亮而便宜,没有什么装饰性;挂钩则在夏天的时候用来悬挂在市场买来的小风扇,他们没有安装空调,在夏天的时候就依靠那不足一米长的小风扇纳凉,他用的这个和云端那个是一起买的,只是现在已经不在了,他刚刚找过了,所有云端的东西都完备而干净地清除了,好像没有这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云端这个人的存在,就像这天花板上的蚊子血,外人乍一看没有什么不同,可只有每天都盯着天花板看的人才能看出来,天花板上死了多少蚊子,凝固了多少血。
这些血里,有多少是云端的血呢?
还是说这些血里,也没有一个是云端的,有的仅仅只是蚊子吸过的他那一部分的血。
明天去警察局一趟吧,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在这之前他一直不敢去警察局,好像只要不去做最终的判定,云端这个人就还是能够被他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