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乱世得子2
“皇帝重病若此,纳兰氏已无血脉,怀宋一脉,已经无力传承。”
“谁说无力传承呢?”纳兰嘴角含着一丝平静的冷漠,陈述道:“晋江王、安立王、江淮王,不都是有顺位继承的资格吗?”
纳兰说的是实情,当皇室香火无以为继的时候,皇室分支是有继承皇位的资格的,只是……
玄墨却没有再说话,白塔之上一片安静,甬道内有风吹来,带着潮湿的湿气,即便是夏季,仍旧有些阴冷。
“说到底,是我私心太重,我心里,始终先有家,才有国。”
纳兰似乎陷入了沉思之,她的目光深邃飘渺,多年来身居高位,早已消磨掉了她骨血之那份所谓的天真和纯善,即便偶尔也会有一丝丝冲动和任性,却也敌不过内心的坚守和偏执。
想起近一段时间,那些皇室宗亲们的嘴脸和所为,她的双眼就不由自主的闪过一丝冷冽的森芒。
纳兰氏立国几年,祖先们为了这万里山河抛头颅洒热血,战死沙场,保家卫国。这个江山,是他们纳兰氏用骨血铸造而成的,是她这么多年来呕心沥血护卫的,而那些人,不过是一些得享其成的蛀虫,凭什么要他们来坐拥这个天下?
“这个国家是我纳兰氏一手建立的,也是我的父辈祖辈一代一代用血来护卫的,就算要终结,也只能终结我纳兰氏子孙的手里,别人,他们不配。”
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月光苍白,洒她明黄色的衣衫之上,看起来冰冷森然。
她静静说道:“通过正式渠道通知燕洵,我赞同他的提议,还请他遵守他的诺言,善待怀宋子民,将来继承大统的,必是我所出之子,还有,我要太平王的人头。”
一片云彩飘过,轻轻的将圆月笼罩,只露出一层淡淡的光辉。大地被拢入黑暗之,无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瞬间破碎,然后散落一地,随着迭起的风,一丝丝的去了海角天涯。
玄墨点头,于黑暗说:“属下遵命。”
纳兰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通知司马扬,整顿三军,随时准备配合燕北,出兵大夏。”
黑暗的男人顿时仰起头来,双目紧紧的盯着她,带着几丝震惊,又似带着几丝不敢置信。
纳兰呼吸平静,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他情绪上的波动,反而很冷静的说道:“玄墨,东海又有流寇入侵,这一次,还是要靠你来为我保卫东疆。”
一时间,白塔上寂静无声,玄墨身躯挺拔,像是一棵杨树,他就那么望着她,目光穿越了这十几年的脉脉光阴,终究凝结成了此刻那无言的缄默。
少年玩伴,他以亲王世子之尊做她的身护卫,看着她年少童真,娇颜如花。
皇帝驾崩,他三天三夜跪于父亲门前,苦苦劝说父亲放弃谋逆登位的想法,转而辅佐稚龄幼帝和身为长公主的她。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站她的身后,听从她的一切命令,做她忠诚的臣子和值得信任的手下,哪怕是去和有权势的大臣之女联姻,也未曾反驳。
而如今,皇帝危旦夕,大宋国祚堪忧,燕北铁骑袭来,她却要这个时候,放他于东海之疆了。
可是,仅仅是一瞬间,他就想通了这其的关节。他的目光渐渐平静,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样子,淡定冷静,他屈膝下跪,沉声说道:“微臣遵命。”
有那么一瞬间,纳兰的心是高悬着的,直到他安静的屈膝,直到他以他一贯冷静的声音说“微臣遵命”,她才恍然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她回过身来,无双的容颜清丽如画,眼角以金粉描绘,带着令人不敢逼视的艳丽和端庄。她觉得有必要解释一句,就说道:“燕北和大夏之间必有一场恶战,战场上厮杀惨烈,你是我唯一能够相信的人,我不希望看到你有什么三长两短。”
玄墨仍旧低着头,很平静的说:“微臣明白。”
纳兰深吸一口气,轻笑着说:“好了,起来,你我之间,不必拘泥礼数。”
玄墨却并没有起身,他跪那里,头顶是如银的月光,有昏鸦扑棱着翅膀飞过沉寂的天空,夜风吹过他鼓起的衣袍,上绣曲蟒龙,位极人臣的图纹像是一柄森寒的刀,横他的手上,能伤人,也能伤己。
他从怀里缓缓掏出几样东西,一一放白玉石阶上,纳兰见了眉头一皱,正想说话,却听玄墨静静说道:“微臣此去,不知何日能归,这京畿军和玄字军的兵权,就交还给殿下。”
纳兰顿时就想推辞,可是目光触及那两块令牌的时候,她却有一瞬间的微愣。这京畿军原本是属于兵部的,当年她和玄墨联手斗败了兵部尚书之后,就将京畿军收于囊,这些年来一直由玄墨统领,至于玄字军,则是玄墨的亲卫军,战斗力极强,算得上是怀宋的一等军队。鬼使神差的,她竟走上前来,笑着扶起玄墨,说道:“好,我先为你收着,等你回来,我再还给你。”
玄墨身材挺拔,站纳兰身前,比她高了一个头,他修长的眼睛像是一汪寒湖,就那么静静的望着她,没有不敬,可是却也有些大胆。
纳兰仰着头,尖尖的下巴有着柔和的弧,她淡笑着望着他,眼神熠熠,恍有波光。
“太平王虽然已经叛逃,但是晋江王等人都不是易与之辈,微臣走后,殿下还要自我珍重。”
纳兰微笑着说:“玄墨,你认识我多少年了?对我还不放心?”
玄墨垂道:“殿下天纵奇才,微臣失言了。”
“好了,不必拘礼,你我相识多年,一路扶持,亦君臣亦挚友。我答应你,不管他日怀宋会走向何等命运,只要我还有一天话事权,定会授你玄王府满门荣宠。”
指尖微凉,夜露缓缓爬上衣角,打湿了蟒龙的麟爪,玄墨躬身说道:“多谢殿下,夜深了,没有事的话,微臣先告辞了。”
纳兰本还想嘱咐他几句,可是话到此处,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点了点头,说道:“夜里黑,叫下人多打一盏灯笼。”
“是,微臣记住了。”
说罢,玄墨就对纳兰施了一个礼,转身就向着甬道走去。月光透过通道上间或的格子,洒下一道一道的白痕,玄墨背脊挺拔,脚步稳健,一步一步的隐现于斑斑光影之。很久之后,他终于下了白塔,走偌大的广场之上,黑夜如同浓雾,将他的身影包裹其,纳兰站塔上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夜风甚大,吹起纳兰的鬓,她就那么站着,像是一尊白玉雕像,久久也没有移动半分。
她想起了很小的时候东海海盗扰边,她父皇亲自率军出征,那时候帝国强盛,兵力充足,四海一片富庶。她不明白守着这样的军队,父皇为什么还要亲自上战场,年幼的她拉着父亲的衣袖,迷惑的问:父皇,为什么你要亲自出征呢?
那一刻父皇的眼睛如同浩瀚的汪洋,让人一眼看不到边际。他宠溺的拍了拍她的头,静静的说道:“没有为什么,因为有些事情,你不去承担,就没有人去承担了。”
那时候,她不明白父皇的话,可是现,她突然就明白了。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逼不得已。
她的一着不慎,让太平王的党羽得了手,给本就耳聋的小皇帝下了毒,这个可怜的孩子,不但是个聋子,因此番毒而时日无多。一旦皇帝驾崩,怀宋必定大乱,晋江王、淮安王等人无不蠢蠢欲动,到时候,她纳兰一脉,就要就此绝于天地之间。
她不甘心,这些年来,她呕心沥血的处理朝政,殚精竭虑的辅佐幼主,而那些皇室宗亲,每一个每一天都盼着她去死,她的祖辈们沙场拼杀,难道就是为了给他人做嫁衣,她多年来兢兢业业,怎能让江山断送那些人渣的手里?
燕北称霸之势已成定局,卞唐内乱,怀宋内乱,大夏是打的一塌糊涂,这个时候,与其等到清儿死去,把江山交给那些居心叵测的皇室宗亲,莫不如以江山为资,换取怀宋子民的平安和她纳兰一脉的保全。毕竟,她还有重病的母亲,煜儿还有三个年幼的女儿,还有一群忠于皇室正统的忠心老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