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青海之王1
就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秀丽军的战士们迅速回头,只见大夏的战旗狰狞而至,赵飏率领着大军,再一次折杀回来!
“传令全军!跟我抵抗夏敌!”
生平第一次,楚乔觉得大夏的军队竟是这般的可爱。她不知道自己这么想对不对,她只是像个鸵鸟一样的想要逃离此地,大夏攻来了,一切都不能再顾及,她必须回头作战!但是她还是心底悄悄的感谢老天没让她此时做出那个痛彻心扉的决定,虽然为此,她可能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殿下!全军已经做好了攻击准备。”
“不必了!”赵飏淡淡说道:“我们只是转一圈就走。”
“啊?”他的部下微微一愣,问道:“为什么?”
赵飏久久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深沉的望着浓浓的黑夜,许久,才低声说道:“不能让她回到燕北。”
这样来回的拼杀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大夏像是将龙吟关当成了一个游乐场一样,没一会就要来转上一圈。直到太阳驱散了漫长的黑夜,大雪停止的时候,终于吹响了撤军的号角。
楚乔带着疲惫的军队回到营地,却看到了数不清姓们沉默的眼睛,一排排尸体整齐的摆军队的前面,那些昨日还鲜活的生命,此刻好似一条条离水的鱼,毫无生气的躺地上,大雪覆盖住了他们的眉眼脸孔,积起一个个小小的雪坡。
见战场平息,渐渐的,有人离开军营,缓缓离去,人流渐渐扩大,从溪涧变成泉水,从泉水变成小河,再从小河变成一片黑压压的汪洋大海,他们没有走向龙吟关,没有走向燕北,而是向着大夏的雁鸣关,缓缓而去。
“回来!”
平安站楚乔身边,突然大声叫道,他试图去拉扯那些人们,却被人家推了个大马趴,他趴地上大声的叫:“都回来!别去!”
可是没有人理他。
人们渐渐远去,他们走到了赵飏的军队之前,高举着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反复的强调着自己只是平民。
赵飏的军队有队伍走出来,让他们跪下,成千上万的姓齐刷刷的跪了下去,他们高举着双手,慌乱的磕着头,远远的,压抑的痛哭声和夏兵得意的大笑声传了过来,秀丽军的战士们愣愣的站原地,有人默默的流泪,但是他们什么也说不出来,该说什么?鼓励那些手无寸铁的人去跟敌人厮杀,还是告诉他们自己一定会将他们救出去?
大雪再一次从天而降,楚乔的心冰冷的好似冰层下的顽石,她的目光空蒙,战旗飞舞,红云如火,天地萧一片,七七八年的冬天,欢迎光临。
月二十五,风急,大雪如棉。
地宫内外都被大雪掩盖,露地面上的乾陵也早早的挂起来了纯白的灯笼,行走的宫人侍女都穿着麻布白衣,帷幔纷飞,白纱招卷,轻轻扫过地面上的微尘。
殿内并没有掌灯,只有一行行白烛静静的燃着,出惨白的光,汇成一道道深深的烛影。
偌大的灵堂之上,一个修长的身影静静的坐暗影里,灯火好似穿不透他身侧的黑暗,只留下一片昏昏的光圈,看不清眉目,只见旁边的小几上,杯盏半倾,酒浆四溢。
他是从来不喜饮酒的,可是如今,他已经乾陵里整整呆了三日了。
三日,乾陵大殿上酒浆弥漫,空坛堆山,可是为何却不曾有一丝醉意?
门外狂风横扫,大雪纷飞,殿内烛影深深,幽静沉寂,他静静独坐,可是耳边却仿若听到了边关的隆隆战鼓,听到战士们举着马刀冲进冷风厮杀劈砍,听到姓们于冷风呼唤故乡的惨叫悲嚎,鲜血蜿蜒的弥漫上来,淹没了龙吟关的巍巍城墙,淹没了燕北的萧萧牧草,淹没了他们之间的后一丝温情。
是的,他不曾醉,他一直是如此清醒的,清醒的看到了自己的沉沦和沦陷。
恍惚间,他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夏夜,圣金宫的小房子里,蚊虫盘旋,闷热的让人无法忍受。有一天晚上,阿楚回来的很晚,那几天,膳房的嬷嬷们总是喜欢使唤她,他就站莺歌院的门口,披了衣裳等着。夜里的月亮那么圆,明黄色的一轮,蚊子盘旋他的头顶,他却觉得心底很平静,他等得累了,就坐门槛上,手里拿着一个铜枝,石戳上打磨。
阿楚已经长大了,要绾了,他为她做一个簪子。
她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没有像往常一样教训他为何不早睡,而是神神秘秘的从背后拿出一件晶莹漂亮的冰碗放到他的手里,这是大块的冰,雕成盆状的小碗,两侧刻着繁复的琉璃花纹,间呈着碎冰沫和各色瓜果,凉丝丝的,像是燕北冬天的白雪。
他当时捧着冰碗,依稀间想起了当年父母世的时候,母亲总是会夏日为他们亲手雕刻这样的冰碗,他总是喜欢的不行,就使劲的捧着,二姐抢也抢不下来。可是越是握的紧,冰碗化的越快,很快就变成了一摊虚无的水。
他抬起头,透过冰碗看着站他对面的女孩子,当年阿楚只有十岁,很矮很矮,她仰着头笑眯眯的看着他,穿着蓝色的粗布卦小衣,眉心如大夏宫女般簪了朵红色的小花,脸蛋很瘦,但却浮起一丝红红的红晕,因为一直捧着冰碗,她的手被冻得通红,使劲的握着小拳头,她的眼睛那般明亮,天上的圆月也无法比拟,瞬时间就穿透了他所有的忧伤和缅怀,直直的刺入他的心底,驱散了漫天的乌云。
当时燕洵就誓,他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这一生都对这个女孩子好,永远不让别人欺负她,他要让她像公主一样的生活,每一个心愿,每一个念头,都要为她实现。
时间转瞬而过,岁月像是无情的手,轻而易举的淹没了他们曾经的那些回忆和誓言。他有时候觉得,他的人生或许就是那只融化了的冰碗,家园、父母、兄长、姐妹、恩师、战友、爱人,都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渐渐远离了他,越是想要用力的抓住,他们离去的越快,终究如那摊冰水一样,洒地上,消失不见。
他抬起头来,面前是他父母亲人的衣冠冢,高高的灵堂,巍峨的陵寝,占地千顷,里面埋葬的却只是几件生平的遗物和衣裳,他们的头颅,至今还大夏圣庙的罪臣殿里搁置着,而身体,早就乱世的战火给野狼果腹了。
他拿起酒盏,辛辣的烈酒自他的喉间滑下,像是滚烫的碳,有低沉的风吹进宽阔的大殿,帷幔轻轻的摇曳,像是戏台上女子轻舞的水袖,缠缠绵绵。燕洵的视线仍旧是清明的,他容颜清俊,略带微微戚色,脸颊消瘦,眼底好似有重重的雾霭,仔细看去,那双鬓之间,似乎隐藏了几屡银丝,幽幽的烛火之下,萤光闪闪,略带几分沧桑。
不过是两年之间,他就已经是如此疲累了,他的一生似乎都一条歧途上行走,每一步都有无穷无的岔路,渐渐的,身边的人各自上路,虽是同时结伴出,却是各自有着各自的方向。
“父亲。”
止水的心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两个字,像是一块石块,轻轻的打碎了平静的湖面。
“父亲,你欺骗了我。”
燕洵仰着头,看着灵台之上的画像,父亲面目当前,栩栩如生,他看着自己儿时崇拜的亲人,静静的说:
“你说燕北是人间乐土,是普天之下自由富庶的地方,你说你所做的一切,是为后世子孙开辟千年万载的不世之功业,可是你错了,你错的离谱,你将燕北毁了,将自己毁了,也将燕氏一脉都毁了。真煌的那八年,我是沉浸对你的信任和幻想才生存过来的,可是当我死一生回到燕北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的失望。”
燕洵面无表情,大殿幽深沉寂,他静静的望着他的父亲,沉声说道:“四面都是悬崖峭壁,到处都是冷血寒霜,父亲你却偏安一隅夹缝修筑自己想象的世外桃源,你可知这是多么天真的想法?所以皇帝不容你,天下不容你,就连你的部下也背叛了你,只因为你没有那样强大的力量,做不到那连帝王都无法完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