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脉脉燕风2
燕洵恩了一声,并没有说如何处罚,不知为何,刚才那少女的眼神让他觉得十分熟悉,很多恍惚间的记忆纷至沓来,他皱着眉冷眼望着场的淋漓血泊,突然间失去了兴致,只是一挥手,身后的侍卫们就齐齐上前,一时间,只听全场惨叫如雷,不一会的功夫,就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狩猎开始,这些人,都拖下去喂狗。”
燕洵淡淡的吩咐道,侍卫微微一愣,踟蹰的问道:“那这个活着的呢?”
活着的?
燕洵的目光微微一闪,那个画面又从脑海轻飘飘的滑过,孩子倔强的眼神走过他的记忆,似乎至今仍旧什么地方直直的注视着他,让他感到有一丝丝寒冷。
“陛下?”
程远小声的叫了一声,燕洵抬起头来,只见全场的人都紧紧的盯着他,他的眉头不由得轻轻一皱,冷声说道:“一起拖下去。”
说罢,兴意阑珊的站起身来就要离去。
“住手!”
庄大人突然大呼一声,几步奔下王辇就跪坐那名撞头的少女身旁,崩溃的大哭道:“儿啊!是爹爹害了你啊!”
燕洵背对着他,嘴角溢出一丝冰冷的笑,侍卫们齐刷刷的奔上前去将庄大人拿下,其余人拖起少女的尸就向野狗房走去,莹白一片的雪地上被拖拽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燕洵!你这个狼崽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不得好死!”
撕心裂肺的怒骂声背后响起,侍卫见了,飞起一脚,登时踹碎了庄大人的满口银牙。
燕洵不动声色的往前走,身后是无数仍旧战战兢兢跪地上的武官,他不屑的微微扯开嘴角,滑出一个冷的不能再冷的笑来。
生亦不得好生,还计较什么好死?
大风吹起他的貂裘,像是两只沉重的翅膀,呼啦一声招展而起,惊了天上飞过的鹰。
北地空旷,一片苍茫,春节将至,这个冬天,似乎格外的漫长。
外面的风呼呼的吹着,带来了北地铿锵的甲兵之声,顺着金紫门一路吹进朔方宫的深处。
空旷的水遥殿上一片死寂,立柱如墨,垂幔翻飞,灯影闪烁,被风吹熄了大片,却没有人敢上前来点燃。
一身锦袍的男子坐灯火的暗影里,单手支着额头,似乎已经睡去了,容颜清寂,轮廓深深,看起来十分年轻,可是灯火之下,那鬓角的丝竟有几缕微微的斑白了,偶尔逆光看去,有着银色的光泽。
巨大的餐桌大小抵得上平常人家的卧房,上面摆满了珍馐佳肴。八宝野鸭、凤尾鱼翅、红梅珠香、宫保野兔、奶汁角、祥龙双飞、爆炒田鸡、芫爆仔鸽、佛手金卷、金丝酥雀、炒珍珠鸡、奶汁鱼片、干连福海参、生烤狍肉、莲蓬豆腐、草菇西兰花。
满桌的菜肴未动一筷,即便是浇了油的热汤也已经变得冰凉,黄油凝固一起,香气散,只余下冰冷的颜色。
两名东胡的舞姬穿着蜜色的轻绸,脖颈手腕脚腕上都带着银质的铃铛,蓝眼雪肤,竟是出奇的秀丽美艳,只是此时浑身抖的跪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已经三个多时辰了。
今日是春宴,也就是民间俗称的年,不同于大夏皇宫的热闹喧嚣,朔方宫里却沉浸一片死寂的安静之,厨子们费心机做出来的菜色无人品尝,只有夜行的风偶尔带走一点香气,向着冷寂的夜色轻飘飘的散去。
阿精进来时的脚步稍稍重了些,惊醒了上面独坐的男人。
燕洵的眉梢轻轻一挑,就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大殿里灯火闪烁,男人的脸暗影里显得有几分灰白,却显得双眼漆黑如墨,冷冽的光晕。
“陛下,”阿精跪地上,沉声说道:“风爷来信了。”
燕洵似乎喝了酒,酒杯倒了,洒了衣襟上,一股淋漓的酒气。
他接过信,静静的看起来,眉心一如既往的轻轻皱着,眼神平静。
燕洵的对面摆了一张椅子,一套餐具明净整洁。阿精知道他是等谁,他也知道,那个人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漏里的沙子又滴下一星粉末,燕洵缓缓抬起头来,短短的几十个字,他却看的很慢很慢,似乎要将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心里一样。
过了许久,他将信件放桌子上,用酒壶压住,端起银箸,开始缓缓吃起饭来。
“陛下,”阿精皱眉说道:“饭菜已经凉了,属下叫人来给您换一桌。”
燕洵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挥了挥手,示意要他下去。
阿精有些着急的继续道:“陛下近身体不好,大夫说了,不宜吃凉食。”
燕洵却不抬头了,他一下一下吃的很慢,每夹一个菜色都很认真,跪地上的舞姬站起来,脚下一踉跄,险些摔倒,却还是急忙为他将离得远的菜色轮换过去。烛泪一滴滴的落下,像是蜿蜒的血,外面的风铃出清脆的声音,叮铃铃的,很是悦耳。
他就那样坐那里静静的吃饭,难得的是竟将舞姬们递来的菜肴都吃了个干净。烛光照他的身上,光洁的黑曜石地板上投下一条长长的影子,瘦瘦的,修长的一条。
阿精突然觉得有些心酸,他恍惚间想起了两年前,云碧城的那间别院里,楚乔醒来之后吃的第一餐饭,也是同样的平静和清冷,同样的味同嚼蜡,举杯停箸间都是哀莫大于心死的酸楚。
阿精眼眶涩,酸酸的疼。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艰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那么多苦难和辛苦都熬过来了,却要目标达成的时候退缩却步,为什么会走到今日这样的局面?
可是他不敢问,只能静静的站着,像是一个傻子一样。
“咳咳——”
主位上的男人突然开始咳嗽,起初的还很轻,可是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空旷的大殿上回荡着,有着那么深的疲惫的味道。
舞姬被吓坏了,急忙掏出帕子递过去,另一名舞姬双手颤抖的倒着水,仔细一看,却是满手的酒浆。
燕洵拿过帕子,捂着嘴咳,他的身体弯下去,像是一只弓背的虾。
一名舞姬突然“啊”的一声叫起来,燕洵斜着眼睛转过头去,目光极冰冷,那名舞姬怯怯的缩着脖子,深深的垂下头,再也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陛下,你是不是受了风寒,属下这叫传大夫。”
“不必。”
燕洵的声音带着几丝疲倦,可是仍旧是他一贯的样子,冷清清的,连多余的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倒酒。”
他淡淡的吩咐道,另外一名离得稍远的舞姬紧张的抬起头,声音几乎都颤抖,却还是鼓起勇气轻声说道:“皇上受了风寒,还是,还是不要喝酒了。”
燕洵微微侧过头来,眼神很是玩味的看着她,间带着两丝寒意。
跪地上的舞姬害怕的对她猛使眼色,生怕她的大胆会连累到自己。
那名舞姬被他盯得浑身抖,却还是大着胆子说道:“皇上,喝酒、喝酒伤身的。”
“喝酒伤身的,而且也误事,只有没用的人才会借酒消愁。”
一串清脆的声音突然回荡脑海里,燕洵微微一愣,思绪一时间飘了好远好远,沿着时光回溯上去,看到了江水那一头洁白的浪花,他想了想,竟然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恩,那你去沏茶来。”
舞姬今年不过十七岁,开心的连忙点头,蜜色的纤腰露外面,像是一尾皮肤柔软光滑的小鱼,转身就跑去了茶水间。
大殿上再一次沉寂下来,燕洵对着阿精淡淡说道:“你先下去。”
阿精微微踟蹰,轻声道:“陛下真的不用请大夫过来看看吗?”
“不用。”
燕洵静静的摇了摇头,神色很是平静,好像什么也没生过一样。
阿精的眼睛轻轻瞟过桌面上的那封书信,几个字迹跃入眼帘,他微微一惊,连忙弯下腰,轻声道:“陛下早点休息。”
再没有声音传来,阿精转过身去,抬脚走空旷冷寂的大殿上,两旁的纱帐轻轻飘动,黑色的柱子上雕刻着五彩的祥瑞飞鸟,飞鸟的背上坐着两名女子,一人衣衫飘飘,大腹便便,显然是怀有身孕;另一人手持战斧,眉眼凌厉,竟是燕北的双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