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受了这般的伤,都是自己一个人强撑着,后来有了死刑执官黑衣客,他们二人可以说是度过了一段相依为命的时光,只可惜后来权力的斗争,野心的圈笼,最后竟都成了作茧自缚,难以抽身。
自从有了黑衣客,孟不凡再也没有自己上过药了,这次受伤,他习惯性地传唤死刑执官,但来人却是易浮生。
在意识清晰地感受到疼痛的时候,也能清晰地明白,如今光景,早已经是物是人非,山长水阔,那人已不在原处,往昔岁月回不去,终究是不可得。
易浮生将孟不凡放平,头脑清醒,手脚却有些凌乱,从未见过这么触目惊心的伤,一整个柜子里都是孟不凡所说的药,足以见得平日里他没少受这种伤,没少用这些药。
随手拿起一罐打开,药膏是透明的,手指触碰上是清清凉凉的触感,易浮生快步回到榻边,单腿半跪在榻上轻轻将药膏一点点抹上孟不凡的伤口。
很神奇的是,药膏抹过的地方在飞速愈合,触碰到的伤几乎是在瞬间就恢复成完好的皮肤了,但似乎这样快速的恢复方式让孟不凡承受了更大的痛苦。
凡事欲速则不达,但凡要速成,必须要受切肤食肉之痛,这是无论在何处,都不变的规律。
浑浑噩噩,糊里糊涂,呆在易浮生的怀里,孟不凡闻到了好闻的紫檀香,还有淡淡书卷气息,那是他漫长岁月里第一次闻到这种带着光明的味道,可以让人的心平静下来。
易浮生轻柔的动作,每一次上药都是极致的细腻,被人这样疼惜着、温柔着对待,似乎那撕裂又愈合的痛楚都变淡了。
最后给手上药的时候,易浮生把孟不凡的手翻开放在自己的手心上,孟不凡的手虽然有点修长,但是关节处还是有些突出,手也整整比易浮生的手大了一圈,易浮生要微微用力握着才能保证他的手摆正。
一边给孟不凡手心抹上药膏,一边看着他掌心恢复原有的模样,掌心布满了常年握武器的老茧,易浮生忽然觉得,是他用多年的杀戮,才换来了如今的和平。
神、魔两道,本无正邪之分,不过是源头之分,任谁也无法决定自己到底生于何处,神也好,魔也罢,真正的子民,都是向往着宁静祥和的生活环境,而并非永远的敌对,并非永无止境的战争。
或许在所有的传闻之中,魔主大人孟不凡都是个残暴且麻木不仁的魔头,他手中结束的生命,背负的鲜血,就算是段宏那个人间杀神都望尘莫及。
可是……他是为了什么呢?
如今神、魔两域和平共处,子民安居乐业,诸将息战交好,孟不凡是挖井之人,但能记得他挖井之恩的却少之又少。
易浮生给孟不凡的双手都上了药,他应该是不疼了,之前的疼痛眉头不眨一下,但额间却已经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易浮生轻声叹息,洗了布帕来给孟不凡擦脸,孟不凡算是熬过这一关了,呼吸修炼放缓,变得有规律起来,忽而伸手抓住易浮生的手腕,将那纤细的手腕握在手中,指腹轻轻摩擦,嘴里低低呢喃着:“展枫,旧时影成双,今非昨日乐,凭栏望故人,叹如梦似幻,乃梦是幻……”
“多年相伴,如今你高位上座,身旁那人却已不在,你心里一定很难过吧。”易浮生没有挣脱孟不凡的手,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腕,仿佛抓住的就是他口中的展枫,如果在一片漆黑之中,能让他感受到一丝光亮,就算是被认作他人又何妨?
易浮生坚定的心又松动了,他的确想生活归位,但又担心段宏回到魔域,没有办法好生照顾孟不凡。
他虽到魔域时日尚短,但他洞察人心,头脑睿智,心更是可怀大情,他不会看错,孟不凡虽然面冷如那冰川雪岭,实际上心中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在魔域中多年的人尚且看不出他的痛苦,更何况是心思大大咧咧的段宏呢?若真是换回来的话,偌大的魔域领土之中,又有谁能解孟不凡之苦呢?
孟不凡也只入睡半炷香的时间,睁开眼时,见自己手中正握着一只细白如玉的手腕,顺着手腕向上看,是易浮生那张生得温润柔和的脸庞。
“你为何在此?”孟不凡骤然松开易浮生的手腕,眼神仿佛地震一般强震。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易浮生这个不小白的小白兔和魔主大人是真的挺配的哈,放心,爱来得迟点,但总会来
☆、魔主伤痛秘密2
易浮生被孟不凡问愣了,他未回答,孟不凡才恍然,他怎么忘了,是他让人去叫死刑执官的,来的的确是易浮生,只不过,是他梦里恍惚以为是展枫罢了。
“我记起来了。”孟不凡摆摆手:“你退下吧。”
“你看起来还有点虚弱,我再呆一会儿,你放心睡吧。”易浮生依旧坐在榻边:“想来你好久没有安心睡过一觉了,方才睡得很沉。”
自从展枫离开了,再也没有人会关心孟不凡有没有睡好了,听到易浮生这些话,孟不凡胸口有些憋闷,他明明很期盼有那么一个和自己肩并肩的人,曾经拥有展枫的陪伴之后也曾想过日后岁月有这么一个人在便足矣,只可惜,如今自己身旁之人,已非彼时人。
既然人非从前,他的心还能再次敞开吗?
孟不凡这样想着,缓缓闭上了眼睛,倒真是好久没有安心睡过一觉了。
又不知睡了多久,孟不凡只觉得自己像足足睡上了一年一般,他有很久很久没有睡过这么久了,哪怕是展枫在的时候,也没有过这般安然睡足的时候。
醒来时眼神还有些迷离,模糊的视线迫不及待地要去追踪些什么,可榻边已经空了。
一丝失落涌上心头,孟不凡长叹了口气,却又听到房间里传来水声,顺着声音看去,易浮生袖子微微撸起,露出白皙的小臂,手上正在洗着一块白色布帕,一旁还放着清洗好的面具。
他猛然一惊,摸上自己的脸,面具果然已经不在了,这个魔主大人平日里戴着面具,看起来有些邪魅,实际上褪了面具,是一张极其好看的面容,唇红齿白,一双眸子如装着一片星河一般,深不可测地藏着一些如星点的秘密。
“你……还在啊……”孟不凡脱口而出,不是疑问,是在确定,不敢相信,会有人真的敢在他身边陪着。
“你醒了?”易浮生洗好布帕走过来,将布帕递过来:“魔主大人,身体可还好一些?能动吗?”
孟不凡没有接过布帕,也答非所问:“几时了?”
易浮生答道:“过夜了,现在应该是寅时了。”
“我睡了这么久?”彻夜睡去,这让孟不凡更加讶然,完完整整睡上一整夜,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易浮生“嗯”了一声,既然他不接布帕,又怕布帕凉着了,便又俯身替孟不凡擦拭着脸颊和额头还有脖颈处:“起初,你睡得很沉,可我一走远了,你便迷糊着醒来,我怕你到底是睡不上一个好觉,收了那么重的伤,是该好生修养的,便没有走。”
“段宏……”孟不凡忽然动手,捏住了易浮生的手腕,他在用力,但易浮生感受不到多大的疼痛,也就没什么反应,只是停下了擦脸的动作,清眸凝视着孟不凡。
孟不凡望着易浮生的眼神里带着些许试探:“你这般对我,可是有什么要求我的?”
这时候他自己提出来了,是易浮生想要的,他想要去蟠桃宴,想要去神域,想要见真正的段宏,甚至……曾经也想让他们二人各自归位,但经过昨夜,他的犹豫又变成了坚定,他不能现在就离开,因为见到了孟不凡脆弱的一面,很想让孟不凡打开心结,不用再这么冷冰冰地生活。
“没有。”易浮生摇摇头:“只是觉得魔主大人受伤的时候叫我来,是信任我的,不该辜负您的信任。”
“呵……”孟不凡冷不丁地笑了一声:“你来之前,万魔司的人同我讲,段宏在人间是杀神,浑身戾气,或许不好管教,当个死刑执官最是合适,想不到竟是徒有其名,实际上是个软柿子罢了。”
说到这儿,孟不凡抬起一只手,把小臂放在头下枕着:“不过,你在的时候,我倒是难得睡得香,日后你搬来与我同住吧,可好?”
是怕自己之前对他的态度太过恶劣,他会不同意,孟不凡又继续说道:“作为奖赏,这次你同我一起去参加神域的蟠桃宴吧,那神域里的蟠桃吃上一两个,修为会增进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