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回溯到过去,她记起了在蓟国王宫里的时光,父王和母后的面庞重新出现在面前,她还见着了她那已经出家的大伯,曾经来蓟国王宫做客的慈音大师……
她记起第一次见司珩青的样子。
那小孩文文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眼神纯澈,却又茫然。
她当时想:那小孩跟她过去好像啊。
长得好看又乖巧的孩子,格外地招人疼爱。
郁秋本想招揽个为她打下手的,没想到是个黏人精,除了漂亮简直一无是处。
可小孩眨眼就长大了,褪去了少年时的柔软,心性变得坚韧、强大。
在神识里,他们亲密无比,沉湎于情爱的欢愉中。
郁秋记起了宛都的那间院子,那是他们一开始落脚的地方,也是他们最初的家。
桃树是司珩青种的,角落里的花草也是他打理的。
那么简单的一个院子,一年四季都有花开。
他性子沉静,总喜欢和花草相伴。
陆渊来了以后,院子里开始热闹起来。
他养兔子,但那兔子闹腾,没多久就把司珩青养的花草吃光了,为此两人还吵了一架。
陆渊开始养乌龟,养了一段时间就忘了,等想起来时那乌龟早被人抓走吃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郁秋也在宛都城内积攒了名气和声望。
宛都城内聚集了不少门派修士,托他们的福,郁秋才能一步步壮大自己的实力。
她以点金手的名号,将各类法器卖给这些修士,攒下来的财物则用来兑换灵丹、灵草,为两个小徒弟打下修炼的基础。
及至后来搬到青秋渊,惹上了剑阁的人,拐走顾风华,以及后来种种……郁秋都问心无愧。
唯独一事,令她始终无法去面对司珩青。
并非那年在苍龙秘境她抛弃了重伤的他,也非亲手取走他的情丝、险些要了他的命,而是因……她动了情。
她想着他、念着他,却又亲手断了他的情,逼他孤身离开青秋渊,逼他走上无情道,逼他成为了后来的样子。
她自己种下了苦果,也只能由她独自品尝。
在她颠沛流离的一生里,她只能怀着那抹情丝,想着过去的时光,像是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慰藉漫长而苦涩的孤独和相思。
她原以为,和司珩青闹到了那个地步,两人死生不复相见。
可后来司珩青开山立派、名扬四海,成为了真正的一代宗师后,几次下山来找过她。
第一次郁秋猝不及防,两人匆匆打了个照面,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郁秋便以更衣为由,仓皇溜了。
再后来郁秋只能隐藏行踪,实在藏不下去了才去投靠了乌绮云。
沧澜宗主再怎么猖狂,也不可能去招惹九尾妖狐乌绮云。
起码在那个时候,沧澜宗主也没有足够的实力去招惹她。
郁秋安心地躲了几十年,直到仙魔大战爆发。
这下真是避无可避了。
仙魔大战爆发的第三年,沧澜宗主才正式出关,第一战便诛杀了妖皇邪利,一举扭转当时战局,使得仙盟占据了优势。
他布下结界,以洛水为界将云幽两地分隔开,此举便是强迫其他人也不得不遵从点金手当年的规矩――仙人打架,不得殃及凡人。
郁秋从未去细想这些。
她亲眼见过剑阁弟子屠杀蓟国百姓,见过各大门派为了灵泉争得头破血流,付出代价的依旧是无辜百姓。
正因如此,她才立下那条规矩、并号召仙盟遵从那条规矩。
有些人出于门派门规不得不从,有些人敷衍了事随便应付,但也有人……自始至终都听从她的话,将其视为行事准则,并强迫他人不得不从。
从桃林里的少年,到一代宗师沧澜宗主,根本没人能想到:区区半妖,也能有达到世人不可企及的境界。
仙魔一战十二年,沧澜宗主布下结界,也相当于为她布下天罗地网,只耐心地守着、等着收网。
既然他屡次去找郁秋都被她躲开,不如等着她自己送上门来。
该知道的,他迟早要知道的。
在顾风茹死去的那间院子里,在仙魔一战结束之后,郁秋终于不得不去面对司珩青,看着那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庞,她忍不住去想:
他到底有多恨她呢?
恨到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挖出来?
可这又完全矛盾啊。
他不知情爱,又怎会生出“恨”?
她曾开口求他,让他放了乌绮云、陆渊,还有江白他们,她差点给他下跪。
可司珩青让她杀顾风华。
一遍遍地问她:“你会杀了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