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珏的语气并不是很好,她还在方才经历的轻薄事件当中未曾回神。
她敢确定,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要是以往的自己,即便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她也该是永远顾忌着礼仪和规矩的定阳公主才是。
如此在陆惟周面前,暴露了最为真实的自己,何清珏都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反常。
陆惟周什么也没说,从袖子里掏啊掏,转而一只拳头伸到了何清珏的面前。
“干什么?”
何清珏不解地看着陆惟周,又低头瞧了瞧横在自己面前的这只拳头,道:“给我看你的手?”
“打开。”陆惟周淡然开口。
何清珏抿了抿唇,看着面前神色认真的陆惟周,只好照做,她微微碰了碰陆惟周的手,旋即拳头在自己面前渐渐打开,掌心朝上,一颗糖果赫然出现在视野之中。
惊喜仅在一瞬之间,何清珏眼眸瞪大,亮得像是天边的星子,她惊呼道:“你……”
“公主现在可开心了?”
陆惟周将糖果塞到了何清珏的手里,旋即继续道:“当公主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就吃颗糖吧。生活是苦的,可是糖永远是甜的。”
何清珏惊叹于陆惟周的把戏,她握着糖,终于开心得笑起来,道:“陆公子这么多哄姑娘的手段,倒是叫人惊喜。”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被人塞过糖果了,自从成为了定阳公主之后,所有的一切都要按照礼仪规矩来,这样孩子气一般的事情,是不允许发生在她身上的。
“没有办法,家中有个妹妹,这些哄姑娘的手段,自然得心应手。”
陆惟周调侃起自己来,语气里带着似真似假的玩笑意味,何清珏一时间心情极好,都不在意他说了什么。
“方才若是我没有及时出现,公主会做些什么?”
何清珏闻言,一面将糖果剥开,一面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尝到了甜的味道,这才开口道:“袖中有匕首。”
陆惟周道:“公主会杀了他?”
何清珏点头:“欺人太甚,辱我者死。”
陆惟周笑起来:“公主好胆量。”
“你不觉得一个姑娘家,有如此戾气,是一件极为不好的事情吗?”
原本以为说出自己的决定,会引来陆惟周的反感,但是现在看来,陆惟周竟然是赞同自己的,登时就引来了何清珏的兴趣。
陆惟周道:“心善为人之道,退让为人相处之道,可若是对方得寸进尺,以己善良当成懦弱可欺,便可笑了。”
这一番话刚好说到了何清珏的点子上,何清珏低垂着的眸子蓦然一亮,她竟是未曾想到,这世上还有人与她所想相同。
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在这浮沉万世,茫茫大海里,她忽然间发现了一根救命的浮萍。
“你说得对。”何清珏眼眸发亮。
糖果的甜味在口中渐渐弥漫,一下子直接甜到了心尖上,何清珏颔首,扬起了头,属于公主的尊贵气势一并而发。
“若当时那个大汉再进一步,我便会直接将匕首扎入他的心脏。”
“姑母说过,即便有一日落魄,但我依然是尊贵的殿下。”
陆惟周笑起来,转而撩起了车帘坐到了外间,道:“公主心思清明,是在下多虑了。”
何清珏心情复杂,在陆惟周与自己说完这番话之后,她的心池,就像是被人投入了一颗巨大的石子,波澜不惊的湖面开始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过了大半晌,陆惟周又道:“公主笑起来,很好看。”
何清珏:“我很久没有这样开心的感觉了。”
两人赶了一天的路,在距离京城还有十几里的地方停下。
这一路上,何清珏掀开帘子往外头瞧的时候,总能看见一些抱着包袱四处逃散的流民。
按道理来说,在天启地界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情才是。何清珏虽然不关注朝政大事,但也会有所耳闻。
陆惟周瞥了眼何清珏的神色,心中便知晓了她在想什么,便解释开口道:“祝将军府被贬了,因为张贵妃的事情。”
何清珏了然,张贵妃死有余辜,她没有觉得什么可惜的,更没有什么同情心。
“自作孽不可活罢了。”何清珏缓缓开口。
“祝将军驻守边境多年,在民间声望极高,如今一朝被贬,边境的将士便乱了分寸,近来连连传到朝中的,也都是一些败仗了的讯息。”
这一点倒是何清珏没有想到的,何清珏眯起眼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张贵妃倒了,连累其母家,她自己心里早该有数。”
“天启能人良多,未免少了他一个祝将军府,便打不了仗了不成?”
陆惟周点点头,无丝毫同情的意思,道:“话虽如此,可现在边境失守,流民溃散,所以现在公主才会看见路上的这些难民。”
何清珏闻言皱起眉来,忽然之间就气愤了,道:“你的意思莫不是觉得,我不该对付张贵妃?更不该将剑对准祝将军府?”
“公主。”
陆惟周无奈地叹息,他伸出手来,这一次轻轻拍了拍何清珏的肩膀,随即道:“公主应该知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胸腔开始渐渐起伏,何清珏当然知道,只不过张贵妃是杀害姑母的仇人,此仇不共戴天,她无法平息自己心中的怨恨。
何清珏扭过了脸,蹙眉道:“我知道。”
“祝将军府一家遭殃,牵连甚广。”
陆惟周想了想,终于还是决定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何清珏,紧接着便开口道:“皇后在张贵妃的住所搜出了其与西狄皇子石闵来往的信件,陛下放出了消息,添油加醋一番后传到了西狄,现下石闵也受到了牵连。”
何清珏再次听到石闵的名讳,已然恍如隔世。
她冷笑起来,道:“陛下好手段。不过这些人……都是报应。”
陆惟周敏锐地察觉到何清珏的情绪变化,从开始的平淡到气愤,再到现在出现的滔天的仇恨,这一系列的变化都能引来他的兴趣。
“公主仿佛十分痛恨西狄皇子石闵?”陆惟周问道。
何清珏:“他带兵攻打我天启,扰我边境百姓,虐杀了我朝子民无数,难不成不值得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