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四峰之主,丹青道宗之门户,其楼阁庙宇建造自然器宇不凡,尤其是正阳阁之大殿,其金碧辉煌的程度,几乎比人间帝王朝廷还要阔气几分。
今曰正阳殿上,四位主峰阁主全部聚集于此,商讨接下来的外门弟子考核事宜。
按照以往习惯,外门弟子入山交了任务便算通过第一轮考核,之后第二轮考核则是看修行天赋。倘若修行天赋不佳者,虽不会被逐出师门那么严重,但是终其此生估计也就只能当过外门弟子了。最后一轮乃是法力比斗,无非就是摆下擂台,逐一角力,最终选出优异十人作为宗门核心弟子重点培养。
三轮考核之期过后,便是丹青道宗的重头戏。考核之期五年一轮,这五年里,宗门弟子出山之时独有复活鬼怪之类,以及一年外门弟子历练交回宗门的任务,全部关押于一处偌大囚牢之中,待得一日万千宾客齐至,当众以三味真火焚之。此举所为,乃是向世人展示丹青道宗灭鬼除妖之决心,以此捍卫正道第一的名头。
今年却与往年又有不同。
往年所谓灭鬼除妖,鬼怪之类焚烧数以万计,唯独这妖怪异类却从无踪影,不免增添一分遗憾。今年许是机缘巧合,北院紫旭阁阁主冷心亭外出之时,撞见几只初生狐妖,顺手撸了回来。
不止如此,东阁剑池前来观礼之人在大汉江畔抓了一条走江化蚊的大蟒,亦是即将成妖之异类。
掌门凌柏伦召集其他三位阁主商议如何处理这几只妖怪,才算是最为稳妥之计。
正阳殿居中之位,凌柏伦手捻胡须,双目微闭,默然打量下方三人。
聚一阁阁主熊翠微乃是一位身材异常高大之女子,如今年过半百,脸上已显老态。不过这高大女子面容本就不甚精致,即便年轻之时亦是姿色平常,偏偏此女眼界奇高,对天下间男子不屑一顾。此女站立殿下,浮尘紧握怀中,并不如何言语。
发生争执乃是白面书生装扮的紫旭阁阁主冷心亭与有情阁阁主张大有。
冷心亭面色奇白,虽于张大有等人是同一代丹青道宗弟子,偏偏此人长相略显女气,心肠之毒辣并不输妇人。冷心亭建议将几只妖怪以及数千小鬼放于大殿之外暴晒三日,而后当众焚毁。
张大有则认为此举太过狠厉,有失道家正气。此时张大有面色铁青,每每与这阴阳怪气的冷心亭争执,总是会被对方几句言语弄的毫无分寸。冷心亭说话声调并不高亢,阴柔之中夹杂着一丝揶揄,总能找出张大有口中漏洞予以反击。
张大有无可奈何,眼睛瞪向冷心亭,怒道:“冷妇人,厉鬼妖怪虽然为祸一方,死有余辜。但是让他们魂飞魄散已是世间最狠惩罚,何必让他们死之前再受无辜罪孽?我们道家总该有些宽宏大度的模样,不能叫世人看了笑话去。”
“呵呵。”冷心亭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望着张大有,怒道:“张矮子,你再敢叫我冷妇人,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怕你不成?”张大有双眉微挑,大喝道:“有种与我一战。”
“不战是孙子。”冷心亭挽起双袖,掏出一把折扇,冲着张大有作势欲扑。
“够了!”掌门凌柏伦气的把胡须不小心拔下两根,怒道:“二位都是一阁之主,身后跟着数百门徒,为何还如此乖戾?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张大有和冷心亭互不甘心,虽然不再言语,眼睛却一点也不离对付身体。仿佛在无形中,二人已经用眼神大战三百回合一般。
凌柏伦一阵头疼,转身望向一直不说话的高大女子熊翠微,道:“翠微师妹有何看法?”
若说在场之人谁的脾气最大,当属熊翠微。这女子大小事从不关心,一旦惹恼了她,即便掌门也要惧上三分。对冷心亭乃至张大有二人,凌柏伦还能用掌门之位压制,但是对上这熊翠微,凌柏伦比谁都明白,这所谓的掌门之位在这位女侠心中,连个屁都算不上。
熊翠微甩了甩浮尘,垂首道:“一切事宜,全凭掌门师兄定夺。”
兴许是早就知道对方是如此说,凌柏伦如此一问也算是对其示以尊重,否则每次开会对方不发一言,显得也太没存在感了些。
凌柏伦皱眉沉思片刻,开口道:“今年便按心亭说的办。”
“不行!掌门师兄,此事还需斜酌。”张大有立刻跳出来反对,其实他心中早就猜到会是如此结局,每次跳出来争执一番,便是看不惯冷心亭小人得志的模样,非要与其争个高下。掌门凌柏伦就算是个和稀泥的角色,二人意见相悖,便轮着听取意见。
这次恰好轮到冷心亭这一边。
事已至此,凌柏伦既然下了决定,便是任何人也无法改变。看到张大有跳出来阻止,凌柏伦挥了挥手,连话都懒得讲一句。
反倒是冷心亭面带笑容,道:“张矮子,你行了啊,掌门言出法随,你再反对就也太不把凌师兄当回事了。”
张大有不忿道:“冷妇人,你想死不成?”
“算啦,算啦,今日我便不与你计较。”冷心亭摆了摆手,转身之时忽然想起一事,便道:“张矮子,你有与我斗嘴的功夫,还是想一想该如何管好自己的徒弟吧。哈哈……”
“此言何意?”不但是张大有不解其意,即便是站起身准备回后房歇息的掌门凌柏伦以及已经施施然走到门口的熊翠微也都转过身来翘首以待。
修行本就是乏味枯燥之事,何况大殿中的这四位,哪个不是修道有成,想要再有进境,不知何其难也。因此有些花边新闻之事,四人便都想瞧个热闹。
冷心亭故意凑近张大有耳边,声音却偏偏大了几分,道:“我可听说有情阁的弟子没完成宗门任务,最后还是本初师侄帮忙捉了三只鬼赠与他的。”
张大有怒不可见,啐道:“冷妇人,倘若你再敢诋毁我有情阁名声,信不信老子当真撕烂你那张臭嘴。”
“是不是诋毁,你回去问问便知。”冷心亭讥讽道:“虽然他们做事隐秘,但是不巧,被我紫旭阁的弟子给瞧见了,哈哈。”
见冷心亭说话的样子不似作伪,张大有心中一沉,暗想大事不妙,莫非当真有此事不成?张大有心中信了半分,问道:“可知是哪位弟子?”
冷心亭扶面道:“好像叫什么小睿来着?你看我这记性,险些给忘了。嗅?张矮子你跑这么快作甚?
眼见张大有一骑绝尘而去,冷心亭摇了摇头,心中暗想,跟我斗?这下子总算让你落了个下乘。再看那掌门凌柏伦,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自顾自走入后堂。
而那人高马大比冷心亭还要高上一头的熊翠微,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大殿重归宁静,争吵之后,并无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