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微风吹来,带起阵阵血腥味。跪俯良久的苏仲儒忽然记起什么,如疯魔一般到处寻找,找遍所有墓碑,找遍所有房屋,找遍山谷。
很好,没有她。
书生苏仲儒呆坐于地,双目无神地望向远方,喃喃自语:“香香,你在哪?
这一日,兰陵城内,皇帝李煜自刎的消息传来,城内之民皆着素裹,即便秦军明察暗访,仍旧挡不住有人在家中偷设灵堂,为李煌送行。
这位前半生荒唐,自国破才醒悟的风流皇帝,总算还是贏得了国之民心。
毕竟皇帝虽不理国事,却也不曾怠慢了民间百姓。
何况最后宁愿一死,换得全城百姓性命,当敬。
潘氏一处私宅之中,林睿自昏睡中醒来,望见愁眉不展的陈庆之与潘茹夫妻。林睿急忙起身拜见,却被陈庆之按住肩头。
“都伤成如此模样,就别多礼了。”
“外面情况如何?”林睿想问的很多,却又不知从何处问起。
好在陈庆之心思剔透,知晓林睿挂念之事。
“之前你重伤昏迷,被一位姓莫的姑娘背回来的。不过她的师妹因为保护愚兄,受伤颇重,此处并无治疗法子,那位莫姑娘便带人急匆匆离去了,说是回转宗门,让我转告你一声。”
重伤昏迷?
想必莫轻衣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想到最终竟然还是拖累了她。林睿不禁想到,自己队在莫轻衣肩头,那一副看似冷漠却又柔弱无比的身体,背着他亦步亦趋,走了二十里山路,来到兰陵城。
林睿心中感激。
这一次欠莫轻衣和莫若玲姐妹太多了,该如何还?
陈庆之又道:“秦皇攻下兰陵城后,就带人回去了,据传是回去准备大婚。如今坐镇兰陵城的乃是一位姓付的将军,不过愚兄也未曾见过。”
之后陈庆之陆陆续续讲了许多事,林睿却未有心思再听,满脑子都是胡香香最后决绝的眼神。一向从容的胡香香,未曾想到也有无可奈何的一曰。
林睿知道那最后的眼神里包含了多少东西,除了诀别,不甘,担忧和无能为力之外,其中隐藏最深的是一丝期待。
她希望他去找她。
陈庆之夫妻离去之后,林睿总算想清楚了,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才对。好在大婚定在三个月之后的春节,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安稳打坐修行一夜,将那瘦小老者弥留体内的强大气息悉数祛除之后,林睿总算恢复一些气力。体内炽热之力一扫而光,短时间肯定修不回来,只有先吸收一些灵气才好。
天亮时分,陈庆之送来早餐。二人谈了一些当下兰陵城的局势,百姓感念李煜,始终对秦军带有防备之心。
秦皇离去之时有言,要善待齐国之民,那位付将军倒也不好乱来。
话未谈完,潘茹便慌慌张张跑来。
“夫人,何事惊慌?”
“那位付将军来了,要见你。”
“嗯?”陈庆之略感意外,不过既然对方已经上门,陈庆之自然不好逃避,当下告别林睿,前往正院去见那位付将军。
“你便是陈庆之?”付将军征战沙场多年,一身匪气。
潘族之人小心接待,潘贵偷偷使眼色给陈庆之,让他好生对答,莫要惹得将军不快。
陈庆之拱手道:“书生陈庆之,见过将军。”
“免了,免了。”付将军道:“如今兰陵城缺了一位郡守,有人向本将推荐了你,且问你一句,可愿出任?”
陈庆之心中了然,他早就想到,以兰陵如今局势,急需一位有些威望的旧齐之人站出来安抚民心。只是无论如何陈庆之也想不到,对方会找上自己。
看来那些日子跟随先皇李煜,着实出了些风头,同时也带来了麻烦。
陈庆之蹙眉道:“学生只是一介书生,郡守一职,责任重大,学生怕辜负了将军美意啊。”
“你这是拒绝了?”付将军沙场磨炼多年,脾气自然也不算太好,见这陈庆之竟然敢拒绝,立刻拔出佩刀,直向陈庆之。
亲身参与这场战事的付将军就险些命丧于此。
事后被秦皇安排镇守兰陵城,虽心中不愿,却也不敢违抗。如今的兰陵城就是个烂摊子,先齐之民倘若无法好好安抚,日后兰陵城自然无法宁静。
何况十万秦军,最后逃走了一两万,付将军还要分心追捕。
轮治军之道,战场攻伐,付将军绝不会落于人后。可是这治理一城一郡之事,鸡毛蒜皮,繁琐的紧。
还好有幕僚提出以先齐有名望之人出任郡守参与治理,想来会事半功倍。
原本兰陵之前的郡守最为合适,可哪知道兰陵城那一战,原郡守陈塘率兵出城,竟然不幸战死。最后多番打听之下,才找到陈庆之这么一位那几日陪着李煜颇出风头的书生。
秦瀛交代要善待先齐之民,可不代表也要善待敢违抗军令之人。付将军是整座兰陵城最高官阶,所言便是军令。
因此,陈庆之敢拒绝,付将军就敢杀。
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刻吓坏了做为一族之长的潘贵,见状急忙站出来拉了陈庆之一把,急道:“将军,庆之非是拒绝,他从未当过官,怕的是做不好郡守之职。”
付将军收回刀,吼道:“叫你当,你便当。倘若敢再推三阻四,以叛国论处。”
付将军临走之时下了最后通牒,明日辰时,要在先齐郡守府见到陈庆之。
如此一来,陈庆之便不得不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倘若陈庆之孤家寡人,大可一走了之。可是凭心而论,先不说潘茹与自身情谊,族长潘贵之前也曾给了不少照拂,否则陈庆之也无法安然与潘茹成婚。
既然不得不接,那么就要当真想一些计策,处理眼前纷乱事务。
晚间与林睿闲聊之时,得知陈庆之明日要去郡守府,心有所念的林睿当下表示要一同前往,倘若当真有个意外,如今虽无刀的林睿至少也能照拂一二。
告别陈庆之之后,林睿就回房继续打坐修行。
体内灵气总算恢复一些,对付几个凡俗军将自然手到擒来。只是,那一柄瞎眼师伯所赠的木刀,如今却是再也没有了。
腰跨木刀的林睿,一旦失了刀,忽然就好像连走路都不甚自在。第二日辰时陪同陈庆之一同前往郡守府的路上,时不时想要摸一摸腰间刀柄。
与林睿并肩而行的陈庆之自然看到这一幕,叹息着摇头,却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由于战事刚过,城内百姓人心惶惶,平日里熙攘的街道如今清冷异常。陈庆之一路走来,观之记之,与昨夜辗转反侧思索的方法一一印证,忽然觉得出任这个郡守兴许也是好事,毕竟以往热闹的兰陵城,倘若当真如此破败下去,对生长于此的陈庆之来说,亦是觉得惋惜。
来到郡守府,门房通禀之后,付将军果然迎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