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郡主坐在寿康宫中,太后娘娘吩咐林嬷嬷端来郡主殿下最喜欢的点心吃食。
太后娘娘坐到椅榻上,旁边有宫女在为她捶背捏肩,好不慵懒闲适。
清欢郡主坐在一边,刚进到寿康宫,去了以往她住的寝殿里换了身衣裙。
她虽搬离皇宫,但她在宫中的寝殿布置衣物还保留在那,太后娘娘每日都会派人去打扫,房梁上并未有破旧积灰。
她坐在椅上,一身嫣红芍药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淡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银白丝软烟罗系成一个精致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显的体态修长俏丽风华绝代。
太后娘娘微微打量起清欢郡主的脸色,瞧她脸颊微微泛红晕开点绯红,眉眼荡漾颇具风情。
想来是少女春心萌动,她有些感慨,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之感。
“小笙儿,小笙儿……”
太后娘娘轻声喊了两句,清欢郡主仍不为所动,还在微微低下头思索些什么,整个人沉浸在其中,不知在想什么。
“小笙儿。”
一旁站着的宫女连忙走到清欢郡主身边,微微拂身行礼。
“郡主殿下,娘娘唤你呢。”
清欢郡主这才回过神来,眼眸微微闪烁光芒,盯向不远处看着她胸有沟壑的皇祖母。
她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起身走到太后娘娘身边,撒娇喊了声。
“皇祖母~”
她扑进太后娘娘的怀里,半跪在地上,往常清冷高傲的模样有了几分卸下伪装的小女儿之态。
“哎,还难为情了?哀家的小笙儿长成大姑娘了,再也不是跟在皇祖母身边怯生生的小丫头片子。”
清欢郡主听着皇祖母的话,不免得鼻头微酸,她想起刚失去爹娘的那段日子里,她身子不好,被接进皇宫里,那时候是她最恐惧的一段日子。
每晚每晚她都会一个人躲在寝殿里默默哭泣,是皇祖母每次都会走进来,抱着她给她唱童谣,一直哄她到入睡。
“皇祖母,笙儿不管多大,都是您的小笙儿。笙儿还要多谢您,若不是您将笙儿接进皇宫里,笙儿指不定会受何种欺凌委屈。笙儿在您的庇护下,才能活的如此尊贵率性欢喜,笙儿一辈子感念皇祖母的大恩大德。”
“好孩子,皇祖母不用您感念大恩大德,这些是皇祖母亏欠您的,亏欠您母亲和父亲的。若不是当年……罢了,一切都是命,万般不由人。”
“皇祖母,每次谈到父亲母亲他们,您总是这般口吻,当年之事是否有何隐情。您知晓笙儿不是小丫头片子了,笙儿从小失去父母亲,没能得父亲母亲教诲,没能侍奉他们,这是笙儿一辈子都难以释怀的痛楚。”
清欢郡主说到动情之处,眼眶打转微微泛红,娇俏艳丽的脸蛋红扑扑的,让人更为心疼。
太后娘娘伸手轻轻颤了颤,缓缓抚上清欢郡主的青丝,眉眼沧桑眼中眸色复杂,嘴唇颤抖微微忍下触动。
“小笙儿……皇祖母对不住您。但你要知晓,生而为母,怎忍心离开自己幼小的女儿,但国仇在前,小家便显得单薄了些。当年之事,你母亲是一国长公主,她身上也有为国为民的侠之大爱,她从小便向往江湖大道,自是如此。
皇祖母曾劝过你母亲,让她不要去奔赴战场,她纵然是公主,也是一个嫁为人妇的女子,还有小女儿。哀家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去战场受一点点危险,但是哀家也很自豪。
能得一个举国闻名的女战神女儿,哀家心甚慰。安平是一个很大义的女子,若哀家当年年轻十岁,指不定会跟她一起去奔赴战场勇洒热血。”
清欢郡主听着皇祖母说了这么多,她看着皇祖母在提到母亲时那样骄傲又心疼的复杂神色,心里不免得酸涩不已。
“皇祖母。笙儿心里也为母亲感到自豪,她是一位值得人敬仰崇敬的女子。
笙儿只是想知道,明明当年那场战事咱们是稳赢不败的,为何过了一晚便有敌人来偷袭,咱们军队毫无抵挡之力?
这件事,笙儿搜寻了多方当年的消息,却一一得不到确切的回复。
皇祖母,笙儿生为人女,难道不该为母亲求一个真理公道嘛?
难道不该让世人也得知当年战败的真相嘛?”
“放肆!这话也是你一个女儿家该说的话嘛!哀家平日里对你太过心软宠溺,你竟口不遮拦,说出这等混账话来!”
太后娘娘瞪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宫女,朝贴身宫女使眼色,贴身宫女便唤几位宫女走了出去。
清欢郡主泪水掉落在地面上哭得凄凉美丽,离开了太后娘娘的怀抱。
待宫殿里只剩下太后娘娘和清欢郡主两人时,太后娘娘才伸手扶起清欢郡主。
“你这傻孩子,不知宫墙里人心难测,逞口舌之快只会害了你自己。皇祖母平日里都是怎么教导你的,你都忘光了?”
清欢郡主听着鼻头越发酸涩,眼泪像一颗颗金珠子止不住往下掉,颇为楚楚可怜。
“皇……皇祖母……笙儿知错……笙儿知晓错了。”
太后娘娘听到她这乖巧懂事的应答,心里头更不是滋味了。
“傻丫头,你没错。为自己的母亲探寻真相,何错之有?只是,哀家不希望你沉浸在过往里,那些都是过去的事。
不值得你浪费精力去探寻,你要知晓,藏在底下的越是不堪,便越不值得被展露出来。”
“皇祖母……”
清欢郡主性子执拗,她纵然知晓如此,却不能放弃。
……
北苑里,姜墨还从来没有这么认真上心写过书卷,抄好字上去后,手腕都酸涩不能动了。
他叹了口气,这要是在府里,他才不会动笔写这么些玩意呢。
韩昱满面春风走了进来,虽然脸上又进行了一番伪装,但是依稀能感受出他眉眼间的愉悦之色。
“诶,韩昱,你这是为何事如此欢喜?该不会是三皇子殿下赏你什么好东西了吧?快,跟本少爷说说。”
“没,没……墨少爷,你说什么呢?在下这不是想着能来见您,实在太过欢喜嘛。在下刚路过南苑,发现一只顶好的蛐蛐,资质上佳,很有潜力。”
姜墨一听蛐蛐就来劲了,这手腕也不酸了,眼眸放光来到韩昱身边。
“快,带本少爷去瞧一瞧,可有主了?若是没有,便将它抓过来养着。到时候出宫了,好好拿它威风一把。”
韩昱就知道这个姜墨是个纨绔子弟,哪怕这些日子装的挺好,一碰到蛐蛐,还是会露回原型。
“好说,但这在下来的时候匆忙,也没仔细看,不然我等会再过去一趟,探了仔细,然后给您送来?”
“好,别等会了,现在麻溜的利索着就去,本少爷也不需要你侍候,只要你能将那宝贝给本少爷带来,本少爷便赏你十两银子。如何?”
姜墨一副心急的模样,正好让韩昱钻了空子,他本就想去南苑也查看一番,这下得姜墨的准许,哪怕是被人发现也有借口。
他立马点头应下,转身掉头就走。
“韩昱,记得,一定要本少爷毫发无损的带回来啊。”
“知晓了,墨公子。”
韩昱甩开三皇子苑中的宫女太监,来到南苑处,南苑的布置比北苑更简单些,少了一些雅致的绿植亭台楼阁,但有一个很大场地的练武之所。
四皇子殿下喜好拳脚功夫,虽不精通,但也能使出一招半式来。
他小心翼翼来到南苑的书房内,想来书房里是一般人最会藏秘密的所在,他觉得四皇子殿下一定也不例外。
但见书房内竟然没几本书,全是武功秘籍和兵法军事。
看不出来,这四皇子殿下还真挺喜欢兵法打战的。
他仔细搜索了一番,什么也没查到。
刚要离开时,却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响起,赶紧躲在桌底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被人发现。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这书房里也不知会有些什么。”
他听到熟悉的女子声音响起,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了回去,放平身子没那么僵硬了。
清欢郡主从寿康宫离开后,她想到之前收到过一些消息,说是当年之事与皇后娘娘有些关系。
这事虽不能尽信,但皇后娘娘与她针锋相对,难保不是因为她母亲的关系。
这四皇子殿下的书房当年是皇后娘娘亲手打理布置的,书卷也是她放进来了。
若有些什么证据,她肯定不会藏在自己宫里,放在四皇子殿下书房这里,应该是最放心不过的。
于是,她便悄悄躲开一众耳目,来到四皇子的书房里,让巧莲与长嬷嬷分别在外守着,一有人来便及时禀报她。
她来到书架前,拿起一本本书看了起来,还将书卷打开翻来覆去的仔细看了一遍,里面什么都没有。
她不死心又继续看起来,这书房里的书实在太少了,没看几会儿,便没了。
她皱起眉头,这没道理啊。
实在太不应该了,若是不在四皇子书房里,那便是在皇后娘娘的寝宫里,可是她又不能自由出入皇后娘娘的寝宫,那里把手森严,恐怕不太好进。
“美人殿下,当偷书贼可是不好的哦。”
“韩昱?!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真是阴魂不散,走到哪里都有韩昱的身影在。
韩昱从桌底下钻出来的时候,还整理了一下衣着和额前的发丝。
“我来这里肯定是有目的,就不知没人来这里,是不是和在下一个目的了,你说是不是?”
“罢了,油腔滑调的。嘴里没一句真心话,好了。此地不宜久留,那四表哥应该也快回来了,咱们快出去。”
“行,在下听郡主殿下的便是。”
待他们俩要走出时,门外又响起脚步声,这次不是一个脚步声,而是两三个人,有男有女。
“皇表哥,听闻你这书房里可没有一些好玩的书卷,妹妹奉家里祖父的意思,带了几本书卷来,你闲暇时可观赏一番。”
“那便谢过贞歌妹妹,听说贞锦妹妹也进宫来了,怎么不见踪影呢?”
清欢郡主在他们推开门进来时,便跟韩昱一起躲在桌底下,两人身子靠的很近,几乎没有缝隙。
清欢郡主想离他远一点,但一动便会靠得更近,她胸前柔软贴靠在韩昱宽广的背,这让她颇为羞涩不自在。
韩昱也感受到背上传来的柔软,心下有些异样,心头慌乱不已。
他们俩都不敢再动扯一下,将视线移开羞得差点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四皇子殿下领着颜府大小姐颜贞歌坐到书房的会客室,只见颜府大小姐一身浅蓝色绣着玉兰花的碧霞罗,逶迤拖地绿色烟纱裙,手挽屺罗翠软纱,风髻雾鬓斜插一支翠玉叠云步摇。
外面套着一身碧绿的翠烟衫,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十分美丽曼妙。
她的眉眼间流露出一抹小女儿家的媚态,对四皇子殿下她是一副见到心上人的爱慕之色。
但又掩饰的极好,不敢卸下女子的矜持娇贵。
“多谢皇表哥,贞锦妹妹性子不喜静,左右在宫中走一走赏赏花,也许是碰到什么有意思的,便没过来了。我已派丫鬟跟着她,不会走丢的。”
“哈贞歌妹妹太客气了,你想要喝什么茶,本皇子让宫人去端来?”
“碧螺春就可。对了,我听闻春园会是要在清欢郡主的郡主府设宴,不知这郡主是怎样的女子?民间传言也不可尽信,不知皇表哥可知晓?
若是能为妹妹提点两句,到时候要是相遇,也不会太过触怒些什么不好的。”
她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金柳钗。莲蓉花色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贞歌妹妹不必多心,清欢妹妹性子不错,自是好相与的。你不必有所顾虑,来日见到便知晓。”
“那多谢皇表哥提点,妹妹谨小慎微,略有惶恐,还望皇表哥不嫌弃才是。”
“贞歌妹妹客气了,只是做表哥提醒你一两句,清欢妹妹虽好相与,却不是任人拿捏的主,你若待她,还是隔几分才好。”
“是,妹妹谨记教诲。”
清欢郡主听了四表哥的话,微微抿唇,心下有些讶异。
想不到这四表哥没有表面上那么粗糙,还是心思细腻的。
果然,在这皇宫之中,看人才是最为要紧的,其他都是其次罢了。
“行了,要不去见见母后,她老人家该念叨咱们了。”
“是,那咱们便走吧,正好寻一寻贞锦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