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另外半张脸早就已经成了难以恢复的沉疴。熬过了伤口感染的风险和令人辗转难眠的痛觉,他在痛苦当中逐渐思考,精神和意志也应为痛觉而支离破碎,坚守了多年的光明和正义并没有带来任何好事,反倒将过去的人生击得粉碎。
特洛伊・弗雷因的情报不难查到,这个人大概也可以说是低配版天之骄子因为意外而辗转的典型案例,对方有着不错的学历,优秀的工作经验和个人才华,即便是遇到逆境也能很快找到新的工作,并且在韦恩集团也颇受重视――一切的一切都和过去的他自己非常相似,让人更加忍不住去期待,这样的一个人被命运碾碎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他或许会变成自己的同伴,变成哥谭市黑夜的一部分,那样的才华一定能够在这片沃土当中绽放出新的恶之花;又或许会一蹶不振,不知道死在这座城市的哪个角落里,和被这座城市吞噬的无数生命一样。
不管哪种境况,都让人期待,就像是抛出的硬币正反两面。
也因为这种隐秘的想法,在收到悬赏之后,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接下了这个委托――委托方据说是和小丑有几分关系,从阿卡姆的情报网一路辗转到他这里,对付一个有些才华的普通人,也算是下足了功夫。
直接狙杀掉对方实在是太仁慈了,他想,他要用让人插翅难飞的绝望来浸泡一个生活在阳光下的灵魂,一想到对方会因此产生的变化,就会让人非常期待。
哥谭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没有人能够在这里幸免于难,他对此有着充分的自信。
当然,蝙蝠侠――这座城市有着属于自己的英雄,但这也很好解决,只要让蝙蝠侠今晚来不及照顾到这里,那么这个人就仍旧会是孤立无援的。
被自己信赖着的英雄所抛弃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呢?他自己就曾经遭受过这样的精神冲击,既然蝙蝠侠是哥谭的骑士,是整座城市的守护者,那么为什么在最关键的时刻,他没有出现。
迟来的正义不再是正义,而只是哥谭无数凶案当中的一起,落在一个人的头上就不啻于命运的重压。
一枚硬币抛向空中,又落回手掌。
他这一次没有去看。
周六,哥谭市的深水港。
特洛伊驱车一路导航,停在了指定的仓库附近。
在他穿越整个市区的时候,远远地可以看到城市的夜空当中亮起的蝙蝠灯,这意味着今晚也是蝙蝠侠执勤的夜晚,哥谭市的市民们仍旧受他们的黑夜骑士所庇护。
这一天的早上他交付了预先做好的六枚子弹,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改装好了自己的汽车,很从容地在晚饭过后驱车前往港区。
这里看上去空无一人,只有os机被放在仓库门口,特意设置成了付了钱之后才能开门的模式。其实特洛伊自己也完全可以破解这种程序,但本着诚信交易的原则,他还是选择老老实实地付钱。
就在汽车即将减速,停进停车线的时候,地面发生了爆炸。热浪席卷前风挡玻璃,有子弹击中面前的视野,在玻璃上打出一片蜘蛛网样的裂纹。
留给特洛伊的反应时间很短,只够他向内侧扳下手柄,让整个驾驶室座椅从汽车的天窗位置弹出。
远处,狙击手啧了一声:谁会闲得没事干在汽车里装上弹射座椅。
座椅弹射升空,第二发子弹就打在了降落伞上,而伞面之下空空荡荡,狙击镜的捕获范围里早就空无一人。
几十米开外的仓库门口,特洛伊一边刷卡付钱一边在心里心疼自己没用几个月的改装车。
这享年也太短了,而且改装车不给上保险,他改造这辆车还花了不少精力,现在简直心在滴血。
双面人的手下们很快包抄过来,荷枪实弹,训练有素,即便他有着光学诱导的术式,也没办法同时骗过红外热敏的热成像镜。哈维・丹特站在一排持枪匪徒的身后,面朝特洛伊的方向,黑白两色的西装在夜色当中格外醒目。
特洛伊……他在抓紧时间打电话。
“科波特先生?”
他问:“请问在港口设置炸弹和狙击手也是您的安排吗?”
这家伙居然还活着?!刚刚收到一笔汇款的科波特非常震惊,但他不能把这种震惊表达出来:“呃……那当然不可能!我对此一无所知,需要我派人过去帮忙吗?”
――反正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又不费钱。
但特洛伊拒绝了:“还是别了吧,你再叫人过来我可能会误伤他们,除非有那种非常明显的标记。”
科波特觉得更加离谱了:“你有办法全身而退?”
要不是他知道双面人的势力范围有多大他就信了。
“对方已经有狙击手冲我开枪并且炸掉了我的汽车。说到这里,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科波特先生――”
特洛伊声音平静,在电话过滤之后更是听不出语气:“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想办法还击,哪怕是误杀了他们,也只是正当防卫对吧?”
通话的背景音里,有连绵不断的枪声。特洛伊的声音很稳,似乎也在快速移动,但并没有跑步带来的气喘。他像是猫科动物一样悄无声息地翻过房梁,又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嫌弃地抻了抻西装外套:“这种衣服真是一点也不好活动。”
科波特:“……”
果然,他能和毒藤女打个平手是真的。
特洛伊还在电话里催他:“您能找人派辆车停在附近吗?要不然我没办法提货,停在附近就好千万别接近,这里太危险了我怕照顾不到司机。”
科波特:“…………”
这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啊?
“要被包围了。”
特洛伊感叹一声,像是在莫得感情地朗读课文:“抱歉,现在不太方便打电话,能麻烦您半小时后派人来接应吗?我想办法干掉他们就去取货。”
科波特:“哦,好的,感谢您的订单,冰山餐厅诚挚为您服务。”
他觉得他自己也一定跟着疯了。
企鹅人抄起自己的伞,准备去开车,手下连忙跟上来:“您现在过去可是要对上双面人的!”
“赔本的买卖我才不做,现在去说不定就能把双面人的盘子全都吃下来!富贵险中求,像是今天这样的好机会可不多,都听见了吗,那个科学家说要把他们都杀了――”
企鹅人喊道,他从这一通电话里听出了点异常于普通人的疯狂劲儿,哪怕对方全程都保持着平静和理性,甚至记得提醒他叫个人开辆车去帮忙运东西,但这种子弹擦过周身却仍旧大气不喘的定力让他感受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一些足够被关进阿卡姆的东西,虽然那很有可能只是转瞬即逝的直觉,或者他自己纯粹的臆想。
但从一无所有的伞童混迹到现在,企鹅人的直觉让他觉得这是个值得抓住的好机会。
同一时间,三枚指甲那么大的立方体从特洛伊的袖管滑落到指尖,他被逼至了一处墙角,这里足够偏僻,甚至都已经没了水泥地面――即便以超越常人的速度来回逃窜,也没办法跑得过摩托车和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