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胜在盘外
沉重的大铜钟被铁齿木质地的撞锤狠狠地轰中，钟壁以眼睛可见的速度颤抖着开始摇晃，铜钟内部的摆锤随之缓慢地前后晃动，发出令人心脏为之停顿的钟声，传递出每天一次的晨祷开始的信号。
白衣教士杜利安.橡叶就算对【敲钟人】卡西莫多夫有再多的怀疑，此时也只能摒弃多余的情绪，单膝跪地，双手十指交扣，微微低下头，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虔诚地祈祷。
这个方向正好有“太阳祈愿塔”，杜利安.橡叶所在的方位于缓缓升起的朝阳，正好形成一条直线，他在恍惚之间，看见了苏利斯修道院苦心经营多年的重重防护罩的隐约轮廓，精准地就像无数齿轮环环相扣的钟表，结构繁复地没有任何缝隙可以利用。
“就我感知到的日常扫视就超过二十多种，刻意针对个人状态的也有七八种，侦测阵营、侦测谎言、信仰检定、反射检定、意志检定等等，有人主持的，没人主持的，苏利斯修道院必然存在着类似于法师塔塔灵的泛意识集合体，用来维护修道院内部的各种日常杂务，算是某种意义上辅助修道院负责人的AI助手。”
白衣教士注意到有几十条炯炯有神的灵光，在【敲钟人】卡西莫多夫身上扫来扫去，一点异常情况都没有发现，顿时对他去掉五成戒心。
回过神来，简短的晨祷已然结束了，一位相貌普普通通的黑衣执事送来第一副院长的邀请，杜利安.橡叶摊开粗略观看，赶紧一口答应下来。
“白衣主教阿纳塔斯阁下召唤，莫非与我刚才接受【长老团】召唤有关。换句话说，他也相当重视此次我在规定时间，在指定地点，交代规定好的问题……嗯，肯定是这样！”
自己认得路，就省了很多事，白衣教士迈开大步，双脚交替的节奏越来越快，就连负责传话带路的黑衣执事小哥都有些跟不上，不得不开始小跑前进。
与【白银之手】到来后，到处都是圣光骑士负责防卫任务的伽泰玛院长不同，白衣主教阿纳塔斯阁下所在的办公楼，根本看不到一个太阳武僧，也看不见【太阳兄弟会】的任何一位成员，不得不令人赞叹第一副院长的胸怀和器量。
一手擢升杜利安.橡叶成为白衣教士，任由他在苏利斯修道院里搞地翻云覆雨，始终一言不发的白衣主教阿纳塔斯阁下，再次看见自己最得意的门生弟子前来，一脸疑惑不解，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瞥向书房的角落，似乎想要找到潜在的护卫出来。
“太阳武僧大多是苦修士，没有特殊的要求，没有必要打扰到他们的修行。再说了，大半只【白银之手】进驻修道院里，早就将管理层成员的防护全盘接管过去，【太阳兄弟会】的兄弟们乐得清闲，我怎么会用这些小事影响到我的兄弟们。”
杜利安.橡叶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声，忍不住脱口而出：“形势已经坏到如此地步，连你的安全防护都被圣光骑士接手，这样一来，岂不是……岂不是？”
“岂不是生死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你是想说这个吗？我不得不说一句，你啊，真是太年轻，太幼稚了。”
“以前，恩多克还一度怀疑你是某位【永亡宗】的至暗夜袍大师，舍弃了自我和灵性，在你小时候进行转生仪式，夺取了这具躯壳，才会在今年冬防战役有如此不凡的表现。就我刚才对话所知，你不过是有点小聪明，还未能拥有大智慧的圣职人员。”
白衣主教阿纳塔斯的脸上露出轻松地吐出一口长气的微笑，似乎为成功地验证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而感到欢欣。
谁知，白衣教士杜利安.橡叶微微一笑，额首躬身致意道：“【长老团】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工具，对我的裁决早在教会总部派出十位资深的圣职人员前就作出了。刚才不过是走了个过场，关键的胜负手，我估计阿纳塔斯主教你最清楚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白衣主教阿纳塔斯的双眼瞳孔猛然瞪大，随即感到不可思议地笑了几声：“光辉在上！我主，对你的恩典真的是无处不在。我早就该猜到了，只有核心成员才会被允许接入的【信仰网络】，你的神术位比同级别的圣职人员多地不可思议的真相，原来就是因为这个！”
“得到至关重要的提醒，我总算拂走了笼罩在你身上的迷雾，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不得不说一句，你是迄今为止，屡次脱离我的预估和判断，几次三番给我带来惊喜，潜力深不可测的晚辈！”
白衣教士杜利安.橡叶坦然笑道：“我也没有想到，伽泰玛阁下的机要秘书，在【审判厅】排名第十的克劳迪特竟然连【信仰网络】都没有被允许登陆上去。还得通过教会总部研发的火焰传讯术，才能传递出紧要的情报。期间，必须通过层层中间环节的流转，未免也太过于耗费时间。正因为如此，阿纳塔斯阁下你才能在迅速察觉到，用盘外招后发制人地小胜一手。”
白衣主教阿纳塔斯听到这里，忍不住身体往前坐正坐直，甚至稍微站起身，隔著书桌俯视着个头不高的白衣教士。
“杜利安，不得不说，擢升你为在编的圣职人员，真的是我下过的最好一步棋了。如果没有这重身份，就算我有再多的面子和人情，你想要在【长老团】手底下脱身，不死也要脱层皮！”
白衣教士杜利安.橡叶立即明白过来，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阁下你把我纳入体制里，估计是早就猜测到会有这一天，才会特意提前给我一个合适的身份。以便于彻底放手，让我在伽泰玛院长空降下来后，与他麾下的旧部发生摩擦，进一步激化矛盾，甚至是正面的冲突，把这一潭清水彻底搅浑，好让你有更广阔的空间进行操作。是这样吗？”
“可以啊！一谈到权谋算计，你就会瞬间进入角色，表现地就像……就是一个精通此道的资深阴谋家。再结合你在家族领地里搭建教区的架构，收拢遗属建立互助会，更进一步地建立商业流通渠道，将战利品消化后向市场大量出货，精明的商业头脑和灵活的手腕，不是普通人可以同日而语，这绝不是你对外宣称，在苏利斯修道院的图书馆浏览群书就能得到的本事。”
白衣教士杜利安.橡叶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头自己的额头：“阿纳塔斯阁下，书籍记载了前贤的智慧结晶，一字一句都是心血的成果。千万不能轻看书籍的作用！还有，你说的没错，我们修道院的图书馆藏书有限，一些隐秘的知识，我是从【信仰网络】获得的，作为交换条件，我也上传了一些有用的小知识。譬如改进【炽火胶】的配方，添加少许圣盐后，就可以用来对付黑暗水生生物和图腾兽。”
“圣盐？”白衣主教阿纳塔斯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着或许是接受长期供奉，无比洁净的晶盐，又或者是普通的岩盐，经祝福后圣化而成。
谁知道，白衣教士杜利安.橡叶无比坦陈道：“圣盐！虔诚信徒接受布道时，无比感动而流淌下的泪水，收集起来后蒸发殆尽水分，剩下的就是圣盐。对付黑暗深处互动的水生生物有奇效，譬如吸血水蛭、沼泽人鱼，会在圣盐中迅速溶解。”
“原来是这样！”白衣主教阿纳塔斯接驳上【信仰网络】，稍微查询求证后，立即明白锅底点点头。
“寒暄的闲话就说到这里为止罢，接下来才是正题。所谓的【天国武装】，我根本看不上眼，下一个时代教宗的竞选者资格，在圣品家族把持教会大权数百年间，教宗的位置何曾旁落到他人之手。不过是挑拨离间两大派系内讧的小把戏，不仅是我，伽泰玛阁下都不会参加，更别说贵族派内部自诩为一时之选的精英们了。”
白衣教士杜利安.橡叶想起了光辉之主赐予自己的试练，耐瑟山脉深处的兽人帝国再度崛起后，引爆了北境土著对人类，对银月联盟的反攻，光辉之主教会站在第一线，损失可以说相当之大。
“阿纳塔斯阁下，无论是信仰开拓年代，还是现如今承平多年的守成时代，对外拓展的军事胜利和教区的增加，始终是令人景仰的莫大功勋。再加上，贵族派和平民派两大派系交手，短时间内分不出胜负，您是想采取先发制人的策略，抢先一步对耐瑟山脉深处的兽人帝国下手？”
白衣主教阿纳塔斯右手的蘸水硬笔，发出可耻的咔嚓一声，断了！以这位平民派旗帜的器量和格局来说，自己的话题还没有打开，对方就猜出了自己的本意，实在是令人感到惊恐不安。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杜利安先生，你真的不是司法巫妖、至暗夜袍、永燃之灵等史诗人物转世重生的再来！”
白衣教士杜利安.橡叶微笑着摇了摇头：“闲话少说，我们还是来讨论一下，如何对付兽人帝国的战略吧！我早就想好上、中、下三种策略，谨供你参考！”
第八十一章 圣光龙脉
与白衣主教阿纳塔斯只有一墙之隔的苏利斯修道院院长小楼里，伽泰玛院长颇为好奇地听着机要秘书的汇报，将他自己灵光乍现想出来的连环计，指控白衣教士杜利安.橡叶与【逐日者】有关的事情全盘托出，却谨小慎微地隐去了诬陷第一副院长的事实。
“你的行动未免也太大胆了！【长老团】的决议早已经出来了，杜利安.橡叶先生的确被【逐日者】私底下接触过，本人却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件事到此为止罢！唉……好好的一张牌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打出去，完全是一种浪费。这种决定他本人立场的隐患，本来应该保留在最关键的时候，否则地话提前露出底牌，只会白白便宜这个背叛出身和阵营，向教会内部平民派领袖人物谄媚邀宠的该死的家伙！”
前资深审判员克劳迪特听到这番话，心里莫名地开始紧张，认为自己的贸然之举，恐怕已经影响到红衣主教伽泰玛阁下的全盘计划，暗中正在考虑，是不是该将自己以苏利斯修道院院长的名义，向教会总部发出紧急讯息的事，轻描淡写地分说一二。
转念一想，很有机要秘书自觉的克劳迪特立即改口，禀报道：“刚才我进来之前，看见白衣教士杜利安.橡叶先生离开阳光礼拜堂，估计是【长老团】对他的询问有了具体的结果，就主动前往第一副院长阿纳塔斯阁下的小楼，应该是去密谋什么颠覆秩序的诡计罢！”
红衣主教伽泰玛阁下唔了一声，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长老团】有了决议，杜利安.橡叶先生洗刷掉身上的嫌疑，向他的恩主禀报邀宠也是应尽的义务。毕竟，阿纳塔斯阁下在其中出了不少力，耗费了不少人情，卖了许多面子。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了，你下去罢！”
尽管伽泰玛阁下本人说地混不在意，不过追随多年后，非常熟悉他性情和脾气的机要秘书克劳迪特还是很清楚地知道，话说到一半的苏利斯修道院院长已然被自己刚才的话影响，有些分心旁顾了，赶紧俯首致意，后退几步后，转身离开书房。
【审判厅】出身的伽泰玛，积累教会高层难以忽视的功勋才披上红衣主教的袍服，他对时局的敏锐嗅觉，在白衣主教阿纳塔斯主动退出竞争下一个时代的教宗名额时，就猛然间苏醒过来。
现如今，当他听到忠心耿耿的机要秘书克劳迪特亲口汇报，在【长老团】的聆讯下全身而退的白衣教士杜利安.橡叶，刚刚接触掉身上的嫌疑，就屁颠屁颠地跑去阿纳塔斯阁下的小楼，绝对不是他口中所说的献媚邀宠，肯定是另有图谋。
“苏利斯修道院的院长楼和第一副院长的小楼，只有一墙之隔？哼哼，只有一墙之隔！”
红衣主教伽泰玛阁下转身看着条形砖石堆砌而成，表面糊满白石英粉浆，呈现出简朴却不失高贵典雅气氛的墙面，眼睛猛地瞪大，金棕色的瞳孔浮现出一枚神纹烙印，眼瞳外缘的灰黑猛地往内部沉陷，似乎强行激发打开了某种意义未明的门。
“能力发动.真空透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