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的雌虫名叫老彼得,他带着乔瑞青看簇新的住屋,还有书声琅琅的学堂。“真、真不知道星网上那些虫为什么要造谣中伤,”他背道,“他们一定是恶毒的反战势力。荒星虫都发自内心地感谢……感谢帝国给我们带来了好生活。”
也有被安排好的虫崽过来假装路过:“战场上的哥哥们加油呀!家里一切都好,我们等你回家~”
说话的虫激情澎湃,听话的虫频频点头,说完一个全场鼓掌,摄像头远景近景特写都扫一遍。可真是和谐友好其乐融融,尽管乔瑞青可以看到镜头扫不到的背面有不祥的苍蝇群在环绕。
这个地点的拍摄快要结束的时候,有一个脏兮兮的小孩突然闯进来,差点误入镜头范围。他的脸乌漆嘛黑的,但有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射出钩子似的视线,直逼乔瑞青。
“你这个――”他盯着乔瑞青喊道,声音沙哑,不像一般虫崽子那样清澈。
他当然没有成功把一句话说完。摄像机迅速关机,侍卫军雌眼疾手快地把他捂住嘴拖走。老彼得“哎”了一声欲言又止,可还是不敢说什么。这只虫的出现没有改变什么,只能说是成功引起一片骚动。
拍摄暂停了。乔瑞青身边的护卫小队分出一部分处理拍摄事故,暂时清出了一点空缺。老彼得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搓着手,茫然四顾,跟乔瑞青对上了眼光。
乔瑞青意识到这是机会。在一片混乱中,他悄悄靠近老彼得,压低声音道:“帝国的虫是不是来特地粉饰过过这边?你可以告诉我那些被藏起来的虫都在哪里吗。”
这种私下交流让老彼得紧张兮兮的,结巴得更厉害了:“这个、这个,我们……他们都生活在西南巷。不,我不是说――”
乔瑞青安抚地笑:“西南巷吗?那我原先还在那里开过店。你对我还有印象没有?”
老彼得长长吐出一口气:“唉。谁不记得呢,乔,我是说,阁下。以前的好日子……”
“喂!老家伙不要胡说!”小小谈话还是被发现,披甲的虫厉声喝止,拨开虫群气势汹汹地走来。
这群侍卫面对乔瑞青都敢暗地威胁,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虫更是不得了。只见他铁掌攥上老彼得的手腕,猛地往自己身边一带,就把老虫拉得跌坐在地。
“老家伙背地里搬弄唇舌,是不是想对雄虫阁下不利?”军雌说。
这个大帽子谁都不敢接,唬得老彼得连连摆手。
连带别虫因自己受累绝不是乔瑞青想看到的。他灵机一动,当场一个腿软倒在地上,伸手假模假样地拍打那只侍卫虫的腿侧:“啊!你撞伤我了……好痛……我看你是要对我不利!”
感谢帝国,某种程度上成功磨练了乔瑞青的演技。
侍卫军雌一下子慌了神,结结巴巴地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呃,我这就……”
又有虫慌忙来扶来劝,场面混乱加倍。乔瑞青看到老彼得抹着冷汗溜掉了,“哎哟哎哟”小碎步跑两步,还回头留下一个皱巴巴的笑脸。
乔瑞青眨眼,把“西南巷”记在了心里。
后面的拍摄,帝国塞来的一群虫闹的幺蛾子就少了,好像终于想起乔瑞青是“尊贵的雄虫阁下”。虽然乔瑞青最后也表示过不打算计较,那只军雌还是消失在前者的视线里。
贴身跟随的虫换了一只,听说是特地找长官争取的。他没有挨得特别紧,路上也不怎么说话。
乔瑞青作死的心不死,取得一点小小成功以后更是迎风狂涨,就差把摄像机直接拿出来了。
“空气闷,喘不上气。我要出去。”他说。
那只虫也不答话,默默伸出手拦在乔瑞青身前。这套路熟悉,乔瑞青理直气壮地往前撞去,碰瓷的话已经压在舌尖。
眼看着他就要装上军雌的铁壁,那只军雌还是不肯收回手。两三秒之间仿佛有僵持。而乔瑞青不信邪,继续往前闯,真正装上的那一刻果然没有疼痛――他被轻柔地拦住了。
计划通,乔瑞青计划着去之前看到的一些尚未来得及被修饰的地方看看:“也告诉你们的主子别急,反正急也没什么用处。要求的宣传片我是会拍的,但是……”
“建议您还是不要乱跑。就算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也不要连累别虫。”身后传来一个硬邦邦的声音。
乔瑞青悚然回头。那只虫的面容隐藏在半甲下看不清晰,但声音确实他无比熟悉、甚至是心心念念的。
是阿诺,哪怕看不见脸他也可以确信。
跟阿诺分别好久,各种事情也发生了好多,乔瑞青从原先魔怔一样的失落思念,到后面渐渐变得怅然。他原以为时间开始渐渐抹去阿诺留下的深刻痕迹,但此时此刻,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便开始疯涨。
乔瑞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一边感到紧张一边又忍不住想笑。又或许他什么也没有想,满心都想看作战甲下阿诺的模样,想知道小狗过得好不好。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向眼前虫的面甲。“你……”他说。
但阿诺冷淡地后撤一步避开乔瑞青的触碰:“是您自己说的再不联系。这一次很抱歉,是军部的安排失误。不会有下次。”
像一盆冷水泼下。他伸出的手还停在半空,感到从指尖传来的一阵阵麻木。乔瑞青忍不住缩缩手指,想说点什么,但又悲哀地发现阿诺说的就是事实。
阿诺等了一会儿不见乔瑞青说话,就干脆利落地转身,很快混入军雌队伍中找不到了。徒留乔瑞青在原地失魂落魄。
是,规则是他制定的。之前他一直害怕阿诺因为这样的规则受伤害,但没想到到头来患得患失的反倒是他自己。
乔瑞青一下子没了探索的心情,怏怏回到虫群中去。
*
发现任务目标就是乔的时候,阿诺还是高兴了一阵。但想到自己已经不再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乔身边,难免心里有些低落。
不过藏在战甲底下悄悄站在乔身边也不赖,他想。
一场强制任务对乔瑞青而言或许是折磨,但阿诺在不起眼的角落偷偷吃到了糖果。他用目光描摹乔的眉眼,自顾自生出满心欢喜来。
正满心思草长莺飞,阿诺发现虫群中突然传出一阵骚乱。千辛万苦挤进去,才看见乔跪坐在地上哭诉自己受了伤。
可心疼坏了阿诺,他赶紧向长官申请贴身保护雄虫阁下。阿诺走在乔瑞青身边,仗着自己在暗悄悄把乔瑞青打量了好几番,怎么看都看不出哪里有受伤的样子。
疑虑又开始生长。
直到乔又向自己提出相似的要求,阿诺才意识到他刚刚是刻意为之。
甚至可以说是栽赃。阿诺心底藏的那点不安一下就被引爆了――乔到底知道不知道,那只军雌回因为他一句玩笑话失去前途、甚至丢掉性命?很好玩吗?
他不知道乔和那只军雌有什么过节,只知道乔瑞青也开始拿雄虫身份压虫。
连带着之前逼着自己看进去的那些挑动好战情绪的综艺也一起涌上心头――该说中心不愧是中心,还是雄虫不愧是雄虫?
伤虫的话语不自控地从嘴里跑出来,阿诺咬着牙走回队列中,心里其实有点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