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觉得不畅快,便在心里又默念了许多遍“你死了,我不怕你了!”“不要脸是你的错,不是我的!”一类的话。
正自要再想些新词,耳边疾风“嗖”地一过,不及回头,便见一物啪地撞在墓碑上,磕了个粉碎。
外头的硬壳掉到杂草里,蛋黄蛋清却糊在了青苔上,湿嗒嗒的,瞧着怪恶心。
温疏眉猝然回头,谢无正从布兜子里再捡出一枚鸡蛋,见她一脸愕色,就皱了眉:“上坟不得带点东西啊?”跟着就抛了抛手里的蛋,问她,“你来一个?”
温疏眉直觉得开了眼界,
她从没见过这样“上坟”的。
短暂的踌躇之后,缠绵四年的恨意便令她走了过去,接过谢无递过来的鸡蛋,转身走回目前。
她想起了谢无与孙旭在院门口说的话――他原该是想找些臭鸡蛋来的。
但没找到,真是可惜了。
“啪”,又一枚蛋撞在了墓碑上,粘稠的液体渗进青苔,滴里搭拉地往下垂。
好恶心,却也痛快。
“再来一……”她边说边转身,目光所至,声音辄止。
他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身后,与她近在咫尺。她这样猛地回头,差点撞到他。
一股莫名的局促忽而涌起,她噎了噎,声音低下去:“再给我一个。”
“给。”谢无一递,将整只兜子都给了她。
她抬眸迎上他的视线,他比她高很多,垂眸看着她,犹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她总觉得他这副样子十分疏冷,现下却莫名觉得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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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逛集
一兜子鸡蛋砸出去,原就破败的石碑更显得不堪入目。温疏眉长声吁气,脊背一松,谢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痛快了?”
“嗯。”
“那走吧。”他道。她点点头,随他一道出了许家祖坟的院子,上了马车,心里一股久违的松快。
马车缓缓始起,车轮碌碌地响着,颠簸得久了便让人困顿。温疏眉不知不觉昏睡过去,不知多久,马车停住,一晃,她才惊醒过来。
窗上的帘子正被清风拂开,她抬眸看去,正看到夕阳似血。
一往一返各要一个多时辰,再算上在墓地待的那一会儿,此时已是傍晚了。
谢无仍是先一步下了马车,温疏眉跟着揭帘出去,才发现这并非谢府门口。侧旁偌大的一片地方被切割成数条小道,两旁皆是摊贩,小道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是东市。
她怔了怔,他的手伸至她面前:“我要见个人,在外用过膳再回去。”
“……哦。”她一应,忙搭着他的手下了马车。谢无一路往集市中而去,因穿着一身绣蟒纹的银灰曳撒,他的身份不言而喻,一路上,百姓们无不纷纷避让。有些孩童尚不知事,避得慢了,便对满含惊恐的长辈一把拉开。
谢无并不理会,仿佛一切都与他并无干系。
行至集市另一端,有一整排两层的小楼。这些小楼皆是有些本事的酒楼,非富庶人家来不起。谢无迈进其中一家的门槛,小二显然识得他,立刻点头哈腰地迎上来,将他们往二楼的雅间请。
雅间临窗而设,谢无落座,径自倒了盏清茶,抿了口:“我有事要谈,你可以先出去逛逛。”
温疏眉略有一愣,便福身应了声“诺”,就退出了雅间。谢无的目光落在窗外人流熙攘的集市上,似在思量什么。带她离远,才抽回神思,吩咐孙旭:“差几个人,暗中盯着些。”
“诺。”孙旭一揖,行至侧旁的另一扇窗边,伸手向外打了个手势,就又收了回来。
楼外的小街上,温疏眉走走停停,许多不起眼的东西都让她觉得新鲜起来。
她实在太久没这样逛过了。
其实小的时候她便不常出来,只是那时候府里可玩的东西不少,爹娘又都宠着她,她也就不太想这些事。
后来进了浓云馆,她一夜之间就失了自由。
虽说他很快就出钱包下了她,浓云馆上下无人敢再苛待她半分,但她想出门是万万不行的。老鸨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没法跟他交待。
在浓云馆中的四年,于她而言就像被困在了一方精致的囚笼里。被人锦衣玉食地养着,也被禁锢了一切。
温疏眉望着街景,不自觉地出了神。停在一个卖络子的小摊跟前,她拿起一枚玉色的络子,正要问价,侧旁几步远忽而有个轻灵的女声,带着犹豫和欣喜:“阿眉?是阿眉吗?”
她浅滞,侧首看过去,几名仆婢小厮的簇拥下,一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直让她的心跳都重了两下:“一弦?!”
楚一弦,上将军府的千金,她多年来的闺阁好友。
她们曾经无话不谈,可现下也有四年不曾见过面了。温疏眉一时怔怔说不出话,楚一弦却尤为兴奋,一把拉住她的手:“是真的?你真的离了浓云馆了?!”
温疏眉抿一抿唇,嗯了一声。不愿多谈这些,便问她:“楚叔叔可还好?”
“还好。”楚一弦回过神,意识到自己似是说了句不该说的话,轻轻一咳,“……无非那些沙场上留下的旧伤偶有发作罢了。”
说着鼻中一酸,她忍了下去,但目光落回温疏眉面上,那股酸涩就又涌了回来:“当初我爹听说你家里出了事,急得直吐了血。后来又听说你进了浓云馆,我们……我们……”她重重地叹了一声,“我想无非是使些银子的事,想救你出来。我爹却不肯,非说我胡闹,硬把我锁在家中,我气得半年没跟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