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抬眸,看向月色下静立的身影。
她被淡蓝提花缎的夹棉斗篷笼罩着,一道背影孤零零地立在那儿,看不出情绪。
他提步再往前走,行至她身边,便见她紧抿了薄唇。
她怕他。
他绕到她身前:“怎么回事?”
“我……”她如鲠在喉。
她反复思量了一下午,思索如何应对得宜。但在他站在面前的这一刻她才忽而意识到,她是做不到不怕他的。
谢无的脸色阴沉到极致。
“小眉。”他轻笑,带着几分难辨的自嘲,“你想做的事,我哪次没有应你,你就非要这样瞒我?”
温疏眉一滞,他转身走向屋里:“进来。”
她赶忙跟上,明娟带着一脸得色识趣地留在了院子里。
经过外屋,谢无足下没停,径直拐进了内室,温疏眉随进去,绕过影壁,便见他已拉开了墙边矮柜的抽屉。
放戒尺的那方抽屉。
她双手不自觉地紧攥起来,背到身后,躲着他。心里一阵阵乱着,身上打颤:“我……我没有事瞒你!”
他扭过头来看她。
屋里没燃灯,愈发显得他脸色黑得可怕。温疏眉向后打了个趔趄:“我……我真没有!”
接下来的话就急了起来,被她一股脑抛出:“我是晌午在酒楼才听闻的安家兄弟的事,临时决定去普众寺敬香!你才……你才刚回来,怎的怪我瞒你!”
谢无目光凝住:“当真?”
“你若不信,去问阿井。”温疏眉说着,扬起脸来。
她小脸紧绷着,被窗纸透进来的浅淡月光映得苍白,有股视死如归的决绝:“我就是去给安家兄弟上香了,还供了灯。他们是我父亲的门生,素来待我极好。你如是不高兴,你……”
她视线落下,落在他身前半开的抽屉上:“你打死我好了。”
他的手伸进抽屉,她呼吸滞住,眼也不抬。
很快,火光一亮。他原是将火折子摸了出来,信手燃明矮柜上的油灯,拢上灯罩。又行至书案另一侧,燃亮了另一盏灯。
明亮的光火令温疏眉心安了些,吁了口气。谢无忽而神情一顿,大步流星地走向她。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但被他喝住:“别动。”
她驻足,他伸出手,不理她的躲避,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颌。
他眉宇皱起:“谁打的?”
“什么谁……”
“脸。”他的目光凝在她侧颊的指痕上,“谁打的。”
“明娟……”她声音轻颤,颤得发虚,“明娟打的。”
谢无收了手:“孙旭。”
并不太高的一声唤,方才并不在院中的孙旭不知从何处进了院,推门而入:“督主。”
他一睃窗外:“去,掌嘴五十。打完去取她的身契,发卖了。”
“诺。”孙旭一揖,转身便走。院中很快传来响亮的耳光声,伴着低低的呜咽,一声声震进房来。
温疏眉周身轻栗起来,犹被他挑着下颌,眼睛却不敢看他,死死盯住了地面。
谢无撇了下嘴:“我欺负欺负你也就算了,其他人敢欺负你,只管打回去。”
温疏眉一时怔怔回不过神,谢无抬手,手指在她侧颊上碰了碰:“还疼吗?”
她躲了一下:“有一点。”
他便知晓了轻重,折回那矮柜边,找寻合适的药膏。
屋外,明娟终是哭喊了起来:“督主!温氏……温氏与您说了什么!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温疏眉漠然静立。
“督主,温氏心里根本就没有您!”哭声愈发地撕心裂肺,听来有些惨烈,“我……我跟了您多少年!那个贱|人……”
谢无找到了合适的药膏,回到温疏眉跟前。
凝神听了会儿外面的哭骂,他忽而笑了:“骂得好难听啊,要不交给你发落吧。”
这个笑容,好生妖异。
“不……不用。”温疏眉摇一摇头,“听督主的。”
他便也不多劝,手指沾上药膏,轻抹在她伤处,边抹边问:“她动手的时候,阿井不在?”
“在……”温疏眉答了,怕他怪阿井,又道,“但事出突然,阿井也没料到她会动手。后来她还要再动手,阿井就拦下来了。”
他听出她话里为阿井陈情的意味,睇视着她:“你在想什么?”
温疏眉低头,心虚地躲了躲。他抹好了药,盖好盒子:“明日我从西厂挑两个高手,留在家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