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门被推开的声响,首先扑进来的是一股铁锈般的腥气。
血腥气。
温疏眉窒息,下意识地睁眼看去,很不巧地刚好与他视线相接。
“没睡?”谢无眯眼,身边的小宦官刚要上前为他更衣,被他挥退。
“你来。”他说。
温疏眉一时没反应过来,怔忪地望着他,直到他皱眉,她忽地回过神,连滚带爬地下了床,顾不上穿好鞋子,趿拉了几步蹭到他跟前。
离得一近,他身上的那股血腥气就更明显了。温疏眉屏住呼吸,不去猜想他又杀了多少人。
她抬手,纤纤十指伸向他腰间的革带。谢无冷眼瞧着她,革带解得倒还顺利,但等她将革带放到一边、身子再转过来,一时被紧张盖过的恐惧就又分明地冒了头,她的手边伸向他的衣带边打了颤。
薄唇也在颤,连带着雪腮都在颤。
谢无挑眉,一语不发地瞧着她着跼蹐不安的模样。
她青葱般的玉指探到系带,却因眼睛都不敢抬,一扯给扯成了死扣。
“……”温疏眉惊吸凉气,终于不得不抬起眼帘,慌乱地将另一只手也伸过去,想赶紧将那死结解开来。可她指甲长,衣带厚且软,指甲掐在上面使不上力气。
眼睛一红,谢无眼看着她眼中填了两包泪。
他抬手,苍白的手指也探向衣带。在与她的手相触的瞬间,她猛地缩回去,局促地低头。
谢无没有什么心情好好解这死扣,内力灌入指尖,一挑,衣带在“嘭”地轻响中自缝线处断开。他揭开衣襟,闲闲地将另一侧解下,褪了曳撒,丢向一旁:“阿井。”
适才原要帮他更衣的那个小宦官应声而入,灵巧地将曳撒拾起、收走。
谢无没再看温疏眉,大步流星地走向屏风:“回去躺着。”
温疏眉自知刚才的事情没做好,心里惧意更甚。闻言半分都不敢耽搁,即刻回身上床,乖乖地躺回被子里。
躺下不多时,她心底咯噔一声。
坏了,
好凉。
不是秋冬天刚进被窝时常见的那种凉,是即便人躺在其中反倒令更浓的寒气蕴起的感觉。温疏眉自幼体寒,家里寻了很多名医给她开方温补都不顶用,数年以来,她对这感觉最为熟悉。
她自己也说不准什么样的情形下自己的体寒会发出来。不发出来时,她就与常人无异;但一旦发出来,睡上一彻夜被子里都是冷的。
可谢无要她暖床。
她心底生畏,脑中紧锣密鼓地思索起了出路。刚动心念想着要不要溜出去与门外值夜的宦官讨个汤婆子暖被,屏风边人影一晃,谢无已回来了。
不及定睛看清,温疏眉猛地闭上眼睛。
他他他他……他没穿寝衣!
虽然只是掠过一眼,也足以令她面红耳赤。她努力缓和着呼吸,不多时,旁边一沉,她知道他躺下了。
她是“暖床”的,床上便只有一床被子。温疏眉想到他正这样……难以言喻地躺在旁边,心跳声变得更乱。
谢无侧眸瞟了一眼,便看到她虽闭着眼,但闭得太紧,眉心处也死死皱着,显是没睡。
“怎么了?”他不咸不淡地问。
“……督主。”温疏眉如鲠在喉,又不敢问他为何不穿衣服,回得欲盖弥彰,“我……今日累了。”
谢无屏住了笑。
不会说谎就最好少说。
他从容不迫地躺下去,分明地觉出身边的小美人儿又打了个寒噤。
至不至于?
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谢无合眼,不再管她。
温疏眉在旁又僵硬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将眼帘抬起来了一丁点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盖得平整的被子。她再小心地转头,心惊胆战地看到他的脸——呀,睡了吗?
……他脱成这个样子,竟只是为了睡觉?
.
夜深人静之时,谢无被彻骨的寒凉冻醒。
他曾无数次从死人堆里醒来,这样的寒凉并不值得诧异——直至他意识到自己原在自己府中。
心头一紧,他惊坐起身,看向身边躺着的人。
房中灯火尽熄,窗外又无月色。饶是他眼力极佳,也只能看到她模糊的面容。
一股无可言述的恐惧蔓延向四肢百骸,半晌,才迟疑地抬起手,凑到她口鼻之间。
不多时,少女细腻柔和的鼻息就触在了他指上。谢无顿时拧眉,神情复杂地看着她,牙关咬紧。
冰雕成仙吗?
松了口气,他无可奈何地躺回去。
他总是难以安寝,太医用尽良药也不见什么好转,便大着胆子说让他裸眠一试。